第一百三十三話、解鈴還需繫鈴人 #主線 #雙子

亞德帶著僵硬的表情，迴廊附近的玻璃映照出他此刻的表情。

玻璃中映照出一名華服魔族少年的面容。少年表情緊繃，倔強地輕咬下唇，一副幾乎要哭出來的表情。

這樣可不行，大家看到會擔心。

亞德抹去眼角滲出的淚，試著控制臉上的表情，卻不成功。

在聖法提加的時候，拉娜曾經親自為亞德跟紫晶上課，內容就是表情控制。想到當時溫馨和諧的場景由於剛才紫晶那番發言，蒙上了一層塵埃。

正所謂破壞容易建設難，只是一句話，就徹底破壞了亞德對紫晶的信賴。

對亞德來說，神族分為幾種。一種人痛恨魔族，另一種相對中立，剩下一種則是對魔族有好感。第一種以威尼爾．雷爾契代表，中立者例如拉娜的仕女諾伊莎。諾伊莎雖然對魔族抱有偏見，但仍平等對待兩位王儲，亞德對此十分感激。

不屬於以上分類的是特殊的神族。

這群人公正客觀、不偏不倚，猶如平等地給予大地日光的太陽，他們是光明女神最忠實的僕人，能夠將聖法提加領向和諧。

——紫晶本來是其中的代表。

而今，亞德已經不再那麼有自信了。他仍舊珍惜兩人共度的時光，卻已經無法像過去那樣毫無保留的相信自己的妹妹。

因為紫晶一點也不特別，她跟絕大多數的神族沒有不同。

「我是受到整個神族期待出生的，是受到祝福的。跟哥哥不一樣。」

「我是合法婚姻生下來的唯一繼承人，憑什麼那樣對我？跟那種男人生下的孩子就那麼好嗎？我有那裡比不上他！」

亞德過去隱約感覺到紫晶的想法，但只要她沒開口，他也很樂意裝作不知道。

可惜紫晶揭開了潘朵拉的盒子，掀開了隱藏真相的薄紗，亞德也順勢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被撕裂的服裝或許可以縫補，但已經無法恢復成原本的樣子。

亞德不禁長嘆。

鏡中的魔族少年表情低落，至少不像最初那樣令人擔心。

亞德整理好表情，回到父母身邊。

……

兩人正在跟翼姬與聖談話，聖隨口問道：「你回來啦，紫晶還好嗎？」

「……我給了她手帕。」亞德從龍手中接過了果汁，一口喝下去。

亞德看來不只是心情不好，而是心情糟透了！他緊繃著臉，嘴角下垂，彷彿隨時都會哭出來。

可這實在太奇怪了，為什麼去安慰人的傢伙反而露出這種表情？

當父母雙方都在糾結怎麼開口時，聖笑著道湊過去搭亞德的肩膀：「你可終於回來了。怎麼表情那麼奇怪，是跟紫晶吵架了？」

亞德心情不好，語調也不怎麼客氣。「不是吵架，只是說出了真心話。」

聖一臉懷疑地盯著亞德。

他看起來心情不好，但是遠沒有魔力那樣變化劇烈。作為亞德的半身，聖能夠感覺到亞德魔力細緻的變化。平常亞德的魔力非常穩定，光暗元素並不衝突，達到完美的平衡，多數時候反倒是光明元素稍微強一些。

只有一次，亞德體內的黑暗元素壓過體內的神聖氣息——那就是親眼見到伊芙蕾希雅死去的時候。

聖不禁嚴肅起來。「喂，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亞德雖然想回答，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看他一副想哭，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哭的表情。聖直接把他的頭按在自己肩膀上。「好啦，我先不問你了……別那樣看著我，好像是我欺負你了。」

「對不——」

「閉嘴。」聖把一顆葡萄連皮塞進亞德嘴哩，「吃東西。」

龍跟伊芙蕾希雅過來關心，都被聖不客氣地拒絕了。魔王陛下走過去，向龍詢問亞德的狀況。

翼姬雖然很不高興，偷偷對聖道：「要不要我告訴你發生什麼事了？」

「不用了，我自己問他。」說著又想起什麼似的，在翼姬臉上親了一下。「我去去就回，等我回來。」

這絕對不是兩人最親暱的動作，翼姬卻有點害羞。

到底在害羞什麼啊？聖雖疑惑，但還是決定優先處理亞德的情緒，就扯著亞德的手往沒人的地方走。

聖加快速度，逃離了眾人壓低聲音的議論與視線，回到令人安心的黑暗中。

聖本來想開點玩笑緩和氣氛，看到亞德的表情卻說不出話。

如果說上回亞德是傷心的話，那這次大概可以說是痛不欲生。他心裡難過又想著要克制，雖然想忍住卻又遮掩不好，反而讓人看得更心疼。

聖不擅長安慰人，只能摟著亞德，一邊安撫地拍著他的肩膀。

「你最近怎麼這麼愛哭啊？」

「……雖然我們可以算是同個人，但這種時候我還真像你的哥哥。還有，別一直道歉，煩死了。」

亞德只有把還沒說出口的道歉收回去，依舊消沉。

「不是普通的吵架吧？」

亞德點點頭。

「你不說沒關係，讓我猜猜看，你點頭或搖頭就好。」

亞德一副不相信的表情，聖有點被激怒了——好，現在他是傷心的可憐人，我得讓著他才行！聖對自己信心喊話，開口問道：「我猜是紫晶說了父親什麼壞話？」

亞德震驚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也會讀心術，」聖洋洋得意，「不過限定在你身上。」

「你不是用了什麼魔法吧？」

「什麼都沒用！真要說，我用的是愛與關懷。」

亞德被聖噁心到，「你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話？」

這樣一來一往，亞德心情稍微好了一些。聖又閒扯了些無關的話題，觀察亞德表情恢復之後，才問道：「所以是怎麼回事？」

「……我跟紫晶說了我不打算回聖法提加的事。」

「你不是要去安慰她，怎麼突然提這個？」

亞德簡單將剛才的場景簡單重述了一次。這不是亞德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出自紫晶口中更是格外傷人。

或者說正因為是亞德內心的紫晶太過純潔，代表純血神族貴族最善良美好的一部分，反而不能接受她對魔族有絲毫偏見。

聖聽亞德講述著他的心情，心裡忍不住想，只要伊芙蕾希雅、紫晶與亞德三人之中有一方能夠稍微冷靜，就不至於走到這樣一步。可惜，威尼爾在伊芙蕾希雅身上留下的傷痕終究還是回到了自己女兒身上，在傷害與被傷害的輪迴中循環往復。

在彼此傷害間累積的憤怒，或有一天將以其他形式散開來。

這樣的憤怒會有終結的一天嗎？

「你不打算回聖法提加，那是打算去魔界嗎？」

「如果不去魔界，我就會留在水之都。我不喜歡被當成異類指指點點。」

「就算外表你是魔族，儀態也是神族。這種問題即使來到聖法提加，也會繼續發生，如果不改變想法，就無法解決。」

老實說這話不太順耳，但聖就是知道亞德不會對他發怒。亞德雖不高興，卻沒有真的發怒，他雙手掩面，嘆息從指縫間溢出。

「這我知道。」

亞德垂下頭，輕輕握住聖的手。「要是你能一直陪著我就好了。」

「我也希望阿。這都得靠你了。」

「要是你離開了，都是我的錯。」亞德把臉埋在雙掌間，聖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摟得離自己更近。「好了，你越說越奇怪了。要是這樣想，會沒完沒了的。而且，最近我的狀況好了不少。琉璃沒跟你說？」

「她最近經常跟米爾頓老師待在學校的溫室，我們很少碰面。我只知道神聖屬性的琉璃花培育成功，其他事情好像是機密，不能說得太詳細。」

「算是有進展吧，多少能夠用一般的方式補充神聖元素。」

亞德的手稍微收緊。「太好了。」

聖沒說的是，狀況也只是稍微改善，並未解決。

對他來說，短暫的人生早該在幾個月前終結。是因為與亞德相遇，所以才能夠對翼姬坦白心意，不必無時無刻揣想自己獨自死去的樣子。

如果要說他對世界仍有眷戀，那肯定是因為翼姬與亞德。因為太喜歡他們了，不希望自己的離開讓他們傷心，才尋求延長壽命的方法。

對聖來說，相處每一秒的時光、每一次的相遇以至於陽光與陰雨都是禮物。

他很想好好地注視這個世界、想看看重視的人們、想看他們露出各種各樣的表情、感受他們的愛，並且想被永遠記住——即使是以傷口的形式。

起初聖只是尋求著體面的死，如今，他想要以更溫柔的方式與世界結緣。聖一直很羨慕亞德與紫晶的感情，所以，更覺得兩人若就此分道揚鑣實在可惜。

「你只是受傷了，不是真的討厭紫晶。」

「……嗯。」亞德想了想，又說，「如果她道歉了，我可能還是會生氣幾天，然後還是原諒她。但我希望她向父親道歉，而不是我……我該怎麼辦？」

「總之先休息幾天吧。」

亞德、紫晶與伊芙蕾希雅的問題盤根錯節，牽扯範圍很大，更可能影響五界的政局，並非一朝一夕可以解決。

正所謂解鈴還需繫鈴人。本來聖還期待亞德能夠居中協調紫晶跟伊芙蕾希雅的母女關係，看現在樣子似乎不大可能。

休息一陣子，亞德表情跟魔力恢復正常，兩人這才回到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