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話、贈君予花．下 #龍族組

按照往例，水之都會在隆冬的雪消停的時候重啟階梯，為往來的賓客重新開啟前往神族大陸的天梯。

由於蘭茵的震動，賓客們有志一同地暫緩行程，栽植水玫瑰在水之都蔚為流行，就連亞德也不例外，要來了幾株花苞，心想如果花開可以送給珞禔雅。

唯一的問題是，她看起來不像是喜歡玫瑰，即使收到禮物也會感到很困惑。如果不是拿來當擺飾，她可能會把不凋的永久花拿來吃掉吧？

亞德抱著這樣的心情，在陽台的角落悄悄種起玫瑰。

這天醒來的時候，亞德睜眼居然沒看見珞緹雅，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雖然亞德經常希望她回自己房間，可起床沒看到她居然感到有點失落。這算是……淪陷了嗎？這麼快就習慣她的存在，算是好還是不好？

亞德腦袋還未全醒，坐在床邊整理儀容。

突然聽見門外傳來女孩子們的聲音。

「殿下會不會還沒醒？」

「我來開門，如果他還沒醒，我就把他弄醒！」

「等等，這不太好吧……」

議論聲中，珞禔雅推門進來，直接把亞德撲倒在床上。

「亞德，起床了！我帶了好消息過來！」

能感覺她身上是一股水玫瑰特有的甜香，亞德淡然地以曖昧的姿勢被她按在床上。門外捧著聖花花束的琉璃一臉尷尬，而翼姬則瞪大眼睛看著他們，還對珞禔雅比了個「幹得好」的手勢。

一大清早的，這幾個人到底聚在一起做什麼？

亞德這才感覺這畫面有點不妙，「抱歉，等我一下。」

亞德用魔法掩上門，有點無奈地看著珞禔雅。「不要直接坐在我身上，特別是早上的時候。」

珞禔雅聞言還真的乖乖地讓開，在旁等候。

亞德凝視了她片刻，在她臉頰上留下一吻並說了「早安」，以最快的動作整理儀容。珞禔雅也不避開，就直接盯著他換衣服。

「……妳為什麼盯著我換衣服？」

珞禔雅學乖了，一臉無辜地眨著眼睛。「不告訴你，說了你會生氣。」

「快說，別吊人胃口。」

「我覺得你穿脫衣服的動作很好看，綁頭髮是第二名。」看亞德似乎不大自在，珞禔雅還是乖乖半側過身，但視線還是時不時往這邊飄就是了。

「……」

亞德整理頭髮的姿勢頓了頓，心想這話還真的不說比較好。

往好的方向想，這是在說他好看，能被心愛的人稱讚確實讓人心情愉快。這種話怎麼聽都讓人想入非非，亞德作為男性又不好解釋，只能欲言又止地看著她。如果不說，她多半會去問翼姬，也不知道會問到什麼奇怪的答案。

亞德終於意識到自己肩負傳遞正確知識的重責大任。

不管再怎麼尷尬害羞，也只能上了！

亞德深呼吸數次，做好心理準備後咬牙開口：「妳剛剛的話很容易讓人想歪，不要用那種說法比較好。」

「可是你沒有想歪，」珞緹雅眨了眨綠色的眼睛，一臉純真地說出爆炸性發言。「因為我就是那個意思。」

結果亞德花了比預料更久的時間才整理好儀容，門外就已經剩下琉璃。

亞德問：「翼姬呢？」

琉璃一臉歉意：「她幫我把花先送過去了。抱歉，我打擾你了嗎？」

「沒……」

「對。」珞禔雅截斷了亞德的回答，「不過還是謝謝妳。妳要進來坐坐嗎？」

琉璃當然知道自己不受歡迎，連忙道：「不必了，我接下來還有事，不會耽誤太久時間。」

「其實我本來是想親自向您道歉，但是女王陛下認為不妥，希望我儘量避免在您面前出現。但我知道，殿下您並非那種心胸狹窄的人。雖然不求得到您的諒解，但我想以朋友身分為您做些什麼，才送來那些花束。」

不得不說，亞德雖然不再喜歡琉璃，但仍舊對她有些芥蒂。更何況，兩人現在各自有對象，也不適合私下見面。聖的狀況便糟之後，亞德確實考慮過請琉璃幫忙，但也拉不下臉逼她在本來就沉重的工作量上塞進更多內容。

仔細一看，琉璃來訪的時候很難得上了妝，不是為了與他見面，而是為了遮掩連日工作的疲勞。看見她的誠意，亞德不禁有些心軟。

既然雙方都已經各自前進，那麼就讓過去徹底留在過去。

「妳做了什麼需要道歉的事嗎？」

琉璃先是一愣，接著笑出來。「我明白了。」

「謝謝妳，這對我來說真的幫助很大。」

琉璃臉上終於綻開笑容，猶如終於開放的鮮花。「這是我的榮幸。我之後還會送來一些，但是時間緊迫，就沒辦法親自送來了。」

琉璃退了半步，對亞德提裙行禮。「很抱歉這麼早來打擾，那麼，我就先告辭了。祝您今天一切順利。」

她婉拒了亞德送她的提議，在家僕的帶領下離開屋子。

與琉璃談話期間，珞禔雅一直摟著亞德的手臂，很努力克制對琉璃的敵對意識，緊張食捏得緊還有點疼，直到琉璃離開之後才終於鬆開。

亞德忍不住問：「妳現在還是很介意琉璃嗎？」

珞禔雅點點頭，然後又搖頭。亞德笑出來：「到底是在意還是不在意啊？」

「她很漂亮，身上的氣味也很好聞，很適合那種輕飄飄的衣服。」

珞禔雅嘟噥著，這話乍聽之下奇怪，亞德卻聽出她的意思。這是指她很羨慕琉璃，覺得亞德還是會喜歡有少女氣質的琉璃。

某種程度上，這種想法其實不算錯。亞德對性別沒有什麼成見，偶爾還是會被珞禔雅稍微嚇到。所以，亞德其實不怎麼擔心珞禔雅會喜歡上其他人——不論是神族或者魔族，基本還是男性為尊，不大能夠接受天真傲慢又強大的龍族女性。

反過來就不一定了。

作為混血的亞德其實一直很受矚目。在神魔族和解之後，更是成為貴族仕女們茶餘飯後的話題。即便亞德已經大方公開與珞禔雅的交往關係，邀請不曾間斷。

亞德握住她的手。「妳還記得我在宴會上說過的話嗎？」

珞禔雅點點頭。

她又怎麼可能忘記呢？畢竟那可是溫柔好脾氣的亞德難得的強勢發言。

「適合不適合，相稱不相稱，這不外人說了算。」

亞德稍微靠近了一些，說話時帶來微溫的吐息。

亞德給人的感覺像是和煦的春風，不像炙烈的夏風那樣逼人，作為戀人給人一點不慍不火的印象，卻絕對不是毫無作為。

「我只會看著妳，我喜歡妳原本的樣子，包含對我來說有點奇怪的部分。現在，我跟妳一樣在努力習慣。」

這回不是吻手禮，亞德在她的唇上留下了輕巧的吻。

「妳相信我嗎？」

珞禔雅點點頭。

「那就請妳相信被我愛著的妳吧？」

現在，兩人面對面站著的時候是亞德稍微高一點了，亞德知道，未來他還會繼續長高，也會在各方面成長為足以令人依賴的男人。得讓她徹底明白，他的支持、陪伴與溺愛都是理所當然的，不是因為外表甚至是力量。

珞禔雅似乎不能理解，可她還是點了點頭。「好。」

……

送走了琉璃，亞德跟珞禔雅一起去了聖的房間。

整個房間被優雅的白色聖花裝飾，像是走到了花圃一樣。沉睡數天的聖已經醒來，笑著對兩人打招呼。四人加上古特坐在屋內，談論至在水之都盛開的花朵。

「以前這種花只能在黑森林盛開，等到幾百年以後，恐怕到處都是。」

滿室的聖花為聖提供了魔力，聖的狀況恢復之後，翼姬也有所改善。對其餘三人一獸來說，這副場景似乎沒有不妥。

可是，亞德還是不禁聯想起母親死去時在透明棺木中撲滿的百合。

亞德搖搖頭，甩去不祥的想像。

翼姬道：「在我小的時候，水之都其實就一直沉在水裡，我一直以為這座城市總有一天會滅亡。沒想到，居然可以用這樣的方式取代蘭茵。某種程度上，這也可以說是多虧了魔王陛下。」

古特好奇道：「這跟那個小魔王有什麼關係？」

「你這深山裡的傢伙當然不知道，最早這種花只有天使族在培育，很少有人知道。之所以會大量生產，是因為魔王陛下把這種花當成禮物送給你的父親。」

「我看過一次，因為拉娜陛下把花放到棺木中一起埋葬了。」

那個有雙重意義的定情之物，因為這層帶著禁忌與浪漫的悲戀而深受喜愛，才有許多學者投身研究。否則，即便想從五界調來足夠替代結界的花也絕無可能。

「說起來，你們有沒有發現，魔王陛下的狀態似乎不大好？」

聖隨口道：「他的狀態一直差不多，都不大好。他之所以來水之都，不就是為了治療嗎？大概是因為身體狀態不好，心情也很糟糕吧。」

古特好奇道：「有什麼好不開心的，不是促成和平了嗎？」

聖笑得有點曖昧。「政治上來說是這麼回事啦，但他不是一直對父親很執著嗎？沒有那麼容易就能放手吧。」

由於話題太過尷尬，眾人有志一同地換了話題。

亞德越想越奇怪，還是抽空去拜訪了徹。

……

明明是冬陽和煦的午後，徹卻窩在房間內休息，慢慢地喝著酒。

乍看之下他並無異樣，卻明顯沒有精神。亞德以練習的名義把他找出了房子，與珞禔雅兩人跟他練習。

即便有些心不在焉，甚至身體狀況不佳，亞德跟珞禔雅還是輸給了徹。雖然亞德並不意外，珞禔雅卻很不甘心，說著「這不可能」。

接下來珞禔雅單獨對徹發起的挑戰，還是由魔王陛下輕鬆得勝。

「再一次就好！下次我一定會贏！」

徹用手勢制止了她。「再來幾次都一樣，珞禔雅，只靠蠻力是不行的。」

「我沒有靠蠻力！」珞禔雅強調。

「妳既然是龍族中少見的龍語師，就應該找機會學習更適合自己的魔法。按照妳現在的方式雖然也可以變強，但是效果有限。好了，我累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哎——怎麼這樣！」

徹拍拍她的肩膀，「我雖然外表是小孩，但其實已經不年輕了。」

「看你的表情，聖的狀況應該改善了，對吧？」

亞德笑道：「托您的福。」

「如果你現在就放心，那可就大錯特錯。」

「您有什麼建議嗎？」其實亞德也只是隨口提問，不認為可以得到什麼有意義的答案，卻沒想到徹說：「聖的存續是很重要，但我認為這不該是第一要務。人的靈魂都曾經是神的一部分，是通過在人間的旅程累積了足夠的緣分才成為新的存在。」

亞德一時間沒有聽懂。

「這是什麼意思？」

「簡單來說，就是聖必須與更多人結緣。只要他能夠與更多人相識，累積了足夠的緣分，就能夠成為完全獨立的存在。雖然，他現在的軀體無法維持太久，但是只要同為人類，就會回到靈魂之河，你們有一天就能再會。」

珞禔雅輕輕「啊」了一聲。

「對喔，我怎麼沒有想到！讓聖活下去雖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不要讓他的存在消失。」珞禔雅轉向亞德，興奮地解釋：「戰神雙子也共享靈魂，是因為在不同的世界各自生活才成為獨立的靈魂。」

這個說法讓亞德重新燃起希望。

只不過，翼姬作為戰神之女，肯定知道這件事。但如果繼承靈魂卻失去了記憶，那還能算是同一個人嗎？還在舉棋不定，徹道：「翼姬是天人，對時間跟靈魂的概念跟我們不同。再怎麼樣也比直接消失更好。」

「說得也是。」

亞德道謝後興沖沖地跑去找聖，卻沒想到翼姬也同樣沒想到這件事，開心地抱住亞德瘋狂道謝。本來是想關心徹，反倒被安撫了。

再過幾天，徹就要離開了。

亞德想要送禮表達自己的感謝，絞盡腦汁卻想不出什麼好禮物，只好跟龍與伊芙蕾希雅商量，甚至找來星澄與露，可惜沒能想出合適的禮物。

亞德直到睡前仍考慮這個問題，思考得太專心，

「有沒有什麼是特別又有紀念意義的禮物？」

珞禔雅與平常一樣窩在亞德身邊睡覺，一開始還跟他一起想，沒多久就睡著了，還開始講夢話。仔細一聽，她說的是「我也可以種花」還踹掉被子。

「啊！有了！」

亞德從床上坐起，抓緊時間聯絡了琉璃。

希望他會喜歡這個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