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話、永夜的暴君．中

兩千多年前被稱為「神代」，人神混居，五大世界由領導天人之境的三位神祇直接統治。東方的神界為光明女神芙薇亞希領導，南方的精靈與天使為火神燄管轄，西方的魔界由黑暗與戰爭之神統治，三神領導的世界由微小的通道連接，只有代理神統治世界的王族人才能往來於五大世界。

——事情就要從極東的空城歐蘭諾覆滅開始。

這座城市屬於神界領域，佔據東方的天空，由水與智慧之神凜直轄。

兩千多年前，水火神因為花神爭鬥，最終水神敗北殞落、歐蘭諾沉入水中。

黑髮的青年魔族青年穿越了冗長的狹道，落在神界的土地上。甫站定，便重重喘了口氣。「我就討厭來神界，為什麼非要找我來不可？」

說著對身後的女子伸出手。

那是個人類女性，以人類的標準來看大約十五、六歲，一身素色黑袍，頭上戴著魔法師的兜帽，一頭銀髮整齊地盤在身後。「沒辦法，您的姊妹兄弟若不是有其他要務，就是無法在神界活動。除了老師您之外，沒有更好的人選了。」

「我知道，這就是所謂能者多勞吧？」

被稱作「老師」的青年上下打量著少女，「說起來，妳居然一點事都沒有？之前我聽說人類是受到所有神祇偏愛的種族，還覺得很好笑，這樣看來多半是真的。」

他說著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

「這裡的空氣潔淨過頭，感覺從頭到腳都要被淨化了，怪不舒服的……」說著還掐著心臟，一副喘不過氣的表情。

少女一臉緊張：「您還好嗎？」

「不太好，但只要妳親我一下可能就會恢復了？」

「師……唔！」抱怨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劫走一個吻，青年發出愉快的笑聲。「哈哈哈！好，我恢復了，來看看歐蘭諾的狀況吧。」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請您別——」

「再囉嗦，我就讓妳閉嘴。」纖長的指尖壓上了少女嘴唇，青年吻在自己的指背上，非常滿意地看著對方滿臉通紅地閉上嘴巴。

「我可是人類啊。」

「這我知道。」

「而且我們差了一百多歲，你都可以當我的爺爺了。」

「我看起來像你的爺爺嗎？妳這頭髮顏色才像是奶奶吧！」說著隨意執起她的頭髮任意把玩，刻意在她耳邊呢喃：「妳能不能說點我不知道的事情，否則我就要處罰妳了。」說著湊了過去，佯裝要吻她。

「您可是魔界的王子殿下，不能侮辱自己的名字。」

辦強迫的親吻依約而至。

這是一個稍微拉長的吻，雖然算不上粗暴，卻一點也不溫柔。終於分開後，終於分開的嘴唇牽出一絲銀沫。表情不快的青年將對方摟在懷裡，雖然強勢卻又挫敗。

「我說過了幾次喜歡妳？」

「……加上這次的話是兩百二十七次。」

「我可以為妳放棄王位甚至出來跑腿，結果妳還是說這樣的話。妳在故鄉有未婚夫或者喜歡的人嗎？」

青年垂首凝視著少女濕潤的眼睛，此時他這副惹人憐愛的表情同時激起了他的黑暗——真想看她露出更可憐的表情。

「沒有。」

「我不明白。而且妳明明喜歡我，為什麼總是不答應？因為身分差距？」

「要是因為我的關係，讓大皇子繼承王位，魔界的未來會——」

青年不耐煩地截斷她的話。

「如果妳只是來學習魔法，我們魔界的事情又與妳何干？更何況，如果真有什麼狀況，只要交由神仲裁就好，為什麼在那裡囉囉嗦嗦的？」

少女垂下頭，抿嘴沉默。

「溫．瑪格琳，給我回答！」

「……」

第二次沉默徹底激怒了暴躁的皇子殿下，他氣得捏緊了拳。「好，妳不說話是不是？那我也有我的方法。」話語剛落，少女——溫就被強勢地摟進懷裡，指尖探入衣服、沿著背脊往上。「既然妳不回答，那我也有方法逼妳留在魔界。不如讓我試試看，是妳能逃得掉，還是我先抓住你？」

「老師，請您放手！」

「不要。妳到現在都叫我老師，不然就是皇子殿下，妳不知道我的名字嗎？」

溫仍不回答，但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怒極反笑。「如果妳不喊我的名字，那我就不會停。畢竟……妳可是只把我當成皇子殿下，又憑什麼叫我住手？」

最讓人心痛的大概是，懷裡的人還真的就此放棄掙扎。

尖銳的話語同時刺穿了兩人，即使彼此擁抱仍猶如在天涯。

看見溫的表情，皇子一度想要停手。這不只是他兩百七十次告白，更是大概第十次用這種方式強迫她。

溫很清楚，自己是真的捨不得傷害她。

這傢伙簡直就是快頑冰，怎麼都動不了。

怎麼辦？如果再沒有進展，她很快就會回去人界，甚至不會有機會見面。

「月……殿下……」

即使到現在，她還是不願直接喊他的名字。慌亂、急躁與本能三者進逼下，過熱的腦袋無法理性思考。揭下斗篷、外衣，然後循著本能往下進展——

「住手！你沒看見她不願意嗎？」

突然間，宏亮的女聲打斷了接下去的動作，青年如夢初醒，停下手上動作。

回頭的瞬間，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位被喊做「月」的魔族皇子，居然跟制止他的女性有著相同容貌。除了髮色與瞳色之外也身高相仿，簡直像是同一個人的翻版。

兩人同時瞪大了眼睛，錯愕地看著對方。最後，月先開口了。

「抱歉，確實是我不對。很抱歉讓您看到這副模樣。」說著優雅地鞠躬，「我是魔界的第二王子，月．曼德沙，請問您是——」

那名少女一臉狐疑地盯著月，從下到上、又由下到上來回看了數遍。「這世界上沒有能騙過我的幻覺魔法，所以，這是你本來的容貌。」

月冷笑。「憑什麼本王子非要模仿妳？給我報上名來！」

這兩個人站在一起，簡直像是面對鏡子一樣。

只不過，這面鏡子一邊是黑夜、另一邊則是白天。黑髮紅眼的月與金髮藍眼的女性面對面站著，一黑一白，各自代表了光明與黑暗、神界與魔界。

女子輕輕「啊」了一聲，「抱歉，失禮了。我是聖王藍。」說著對月提裙行禮。

是標準的貴族禮儀。

月學著她從上到下打量著這個跟他容貌相似的女性，發出輕蔑的嗤笑。

「我聽說聖王是光明神的孩子，更是現任的神王。妳的意思是說，有史以來最強大的聖王就是像你這樣的小女孩？」

口裡這麼說，但是，對方身上那股討厭的神聖氣息……真是強烈到令人作嘔。看她身上的氣息，月已經信了大半。但真正的問題是，為什麼聖王會跟自己長得這麼像？

月跟現在的魔界王妃長得一點都不像，兩人並不親近。王妃更疼愛月的弟弟，對優秀又強大的月完全視若無睹——

月一直感到不快，但並不介意。他鄙視愚昧短視的母親、痛恨仗勢欺人的弟弟，每次家庭聚會他都沒有歸屬感，覺得自己在家族裡像是異物。

有種預感，也許答案其實就在這裡。

「堂堂魔界皇子來神界做什麼，總不是來郊遊的吧？」

「當然不是。我聽說歐蘭諾沉入海底，想趁機來摸走……搶救一些魔導書。」

藍皺著眉，一臉不高興。「偷盜是違反帝國法律的。」她頓了頓，又補充一句，「強迫性行為也是。」

「……妳剛剛說的那兩項，在魔界也犯法。」

藍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也就是說，您是知法犯法。您作為魔界王子，所作所為是在讓整個魔族蒙羞！」

月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視線中的嘲弄讓藍不禁住了口。他帶著一臉和善的笑容，從口袋中拿出曼德沙王家的徽章。

「還要繼續您的表演嗎，親愛的的聖王陛下？」

那雙湛藍的眼眸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盯著他手中的徽章。「這也是真品。」

「你要不要摸摸看我的臉，看是不是真品？」這其實只是氣話，誰知藍還真的手了幾步，上前捧起了月的臉。

「好的，那我就不客氣了。」

與過去習慣的那種帶著情色暗示的碰觸不同，聖王閣下的動作非常小心謹慎。

雖然她的動作很輕，但相當不舒服。

灼燒的痛感透過皮膚傳來，雖然沒有傷口，卻像是被纖細的指尖強橫地撥開臉皮那樣。換做其他人可能早就昏倒了。

這女的完全沒說謊，她真的是聖王——是魔族的剋星。

「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我完全不知道你的存在？」

月俯視著自稱聖王的少女，沒有回答。「好了，我可不是來玩的。聖王閣下，很高興認識妳，希望以後沒有機會再見。」

「等等，你……您有急事嗎？」

月咧嘴微笑，露出尖銳的犬齒，看來有幾分危險。

「我不是說了，我是來『幫忙』收集歐蘭諾的魔法書。」說著勾住溫的手，大步往前走。誰知藍卻跟在後面，忙問道：「你想收集什麼？」

「這是機密。」

「只要你給出書名，我就可以給你抄本。但我有個條件，你必須跟我去見一個人。」

月停下腳步。「聖王閣下說話算話嗎？」

「是的，而且我很擔心您會不會對這位女士做出什麼不得體的行為。」

月猛然停下腳步，藍一時不察直接撞疼自己的鼻子，淚眼汪汪地喊疼。

「再說一次，小心我直接捏碎妳的喉嚨。」

藍看了看月，又看溫的表情，顯得有點困惑。這回她似乎看懂了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壓低了聲音：「你在追求她，對嗎？那我覺得溫柔一點比較好。」

月賞了她一個白眼。

「她不是喜歡你嗎？只是還在猶豫，看她的性格比起強逼、溫柔一點比較好。」

「……有這麼明顯？連妳這種人也能看出來。」

藍自動忽略了「你這種人」的評價。「真的，因為我也是女孩子。而且……」她頓了頓，表情有些害羞，「我也是貴族，還是神王，跟你碰上的問題很類似。」

「告訴我這種事好嗎？」

藍微微笑，表情很自信。「我覺得沒有問題，你說呢？」

愣了片刻，魔界的皇子殿下露出苦笑。

「妳可以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