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話、黑暗的交易 #主線

隔天一早，亞德醒來的時候龍還在睡。他花了半分鐘確定這不是夢，輕手輕腳地就去了母親休息的地方。

日光下的她似乎比記憶中更漂亮一些，淡金色的頭髮彷彿能夠吸收陽光。長睫毛緊閉著，發出平穩的呼吸聲。

亞德支著頭看她，悄聲說了「早安」。可惜她沒有回答，也沒醒來。雖然在意料之中，可亞德不免有點失望。

回到休息室，龍已經不在了。亞德有點慌張，急著到處找人，最後在走廊上跟拿著食物的龍重逢。他手中拎著麵包、餅乾，罐裝的酒，還有水與一般的麥片，看樣子是去拿早餐了。

「早安，你起得真早。」龍看懂亞德的不安，貼心地沒戳破，「要吃點東西嗎？等等我要回去韋蘭德拿點東西，到時候一起去吧。」

「是要去競技場嗎？」

「也不是，旅館還有點東西，我本來想放著不管，想想這樣好像有點可惜。」

結果酒跟餅乾被龍吃掉了，他還替亞德泡了個帶點糖的燕麥。

聊了天氣、語言，龍這才想到提問：「說起來，你們那天的組合挺有趣的。龍族跟獸族都挺稀有的，沒想到你身邊都有。你跟那個龍族女孩子認識嗎？」

「她叫做珞緹雅，是黑龍君主的女兒。」

龍的表情有點一言難盡。「是那個傳說中的黑龍君主龍刑嗎？以龍族標準來說她很弱，但但魔力異常地多，屬於體質特別的龍族。真要我說的話，這算是搞錯方向。雖然如此，她也算是挺努力的。」

亞德道：「她陪我練習，我教她通行語、禮儀跟一些常識。」

兩人約好哪天一起去競技場看看，哪天解禁了也可以教亞德練習。

沒多久由希帶著酒跟肉過來了，龍吃了第二次早餐，向由希提起想要外出。沒想到他意外地好說話，提醒跟亞德得龍換個髮型衣服喬裝就直接放行。

父子倆換成金髮藍眼、白衣批風的打扮後，龍替亞德紮了個馬尾準備出門。龍突然道：「那孩子沒事吧？我是說金髮的聖王。」

「沒看出什麼異樣，你怎麼這麼問？」由希道。

「……沒事就好。伊芙就暫時拜託你了。」

……

亞德本以為自己是去幫忙，可實際狀況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由希喜歡通過親自動手教會亞德，可顯然這與龍的生存哲學背道而馳——他習慣用錢解決問題。

他透過韋蘭德冒險者公會雇用了幾個可靠的人替他收拾東西，並運到水之都。亞德就是看他貼了告示版、流暢地挑了幾個人、付錢，約定了報酬並寫了信通知由希，過程不到十分鐘。

「怎麼了，你好像很驚訝？」

亞德道：「我以為我是來幫忙的。」

「怎麼會，那種事情我自己做就好，也可以花錢解決。找你出來就只是想一起出來曬曬太陽。」龍笑道，「」

結果誠如龍所說，兩人優哉游哉地在城內遊覽，把景點通通逛了一遍。

雖然這個想有點失禮，但龍的生活能力出乎意料地優秀。花得起錢、殺得了價，能夠分辨食品、藥草的價格，而且非常熟練。

聽過太多關於龍的傳聞，亞德感覺自己似乎對他有些偏見。

可惜愉快的父子時間很快就結束了。

準備回水之都的路上會經過一道偏遠的小徑，今日沒有市集因而人煙罕至，只有一組商隊一行約七、八人慢悠悠地迎面走來。

龍道：「亞德，你帶了武器嗎？」

「只有護身的小刀。」

「那好，別離我太遠，也不要手下留情。」龍抬頭看著那隊商隊，亞德還要追問，商隊突然停了下來，遠遠聽見了唱咒的聲音。

第一波攻擊魔法是一片火雨。

龍在火雨到來之前揮出了短劍，揮出的劍氣帶著氣勢強烈的黑焰吞噬了烈火。

不只亞德，敵人也同樣錯愕。

「這是什麼？」「從來沒看過這種魔法！」

黑色的火焰帶著不祥的的光，纏繞著那把纖弱的隨身短劍。黑焰的餘波中，龍帶著笑容上前，猶如來自血池的死神。

「我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你們現在轉身逃走，我就勉強留你們全屍。」

為首的男人最快冷靜，比了個手勢，眾人冷靜下來再次組織攻勢。

「不需要嗎？那可真是遺憾。」

龍的語氣很溫柔，眼神沒有溫度，「亞德，你想跟他們玩玩嗎？正好我可以獻血給亞雷特。」龍指了指腰上的配劍，此時，未出鞘的魔劍彷彿被戰意吸引，散發出危險的紅光。

如果是幾個月前的亞德可能會有點驚慌，可畢竟今非昔比。雖然亞德不曾跟龍並肩戰鬥，雖然經常跟珞緹雅一起冒險、也有不少輔助的經驗。

只可惜實戰對象基本都是魔物，亞德吞了口口水，重重點頭。

「我想試試看。」

「好。」龍沒有拔出腰間那把黑色的魔劍，而是拔出了短劍。「我不太擅長手下留情，所以你可能會看到有點可怕的場景，要有點心理準備。」

「好的。」

亞德答應了，還心想龍太小看他了。

但他很快就會知道，事情跟他想的不一樣。

為首的幾名黑衣人想圍住龍，還沒能近身，就被無法熄滅的黑焰糾纏。幾次交手下來，龍雖然用了不稱手的武器卻明顯居於上風，完全不需要輔助。

這群人身手不錯，但充其量也就是二流強盜，不足為懼。

亞德抽空為龍增加輔助魔法、攻擊後排的魔法師。明明對方的人數有八人，卻完全討不到便宜。即使幾個前鋒抽空想攻擊亞德，也被亞德擋回去。

亞德不意外他們會贏，卻沒想到龍跟他們纏鬥如此之久。如果是珞禔雅，三兩下就能夠解決這群二流強盜，更遑論能輕易贏過珞緹雅的龍。

可龍卻像是在折磨他們，一刀一刀避開要害，切開無數深淺不一的刀傷。

第一個人先倒下，接著是肩上刀傷的那位失血過多。

正如同在冬季來臨之前枯朽的第一片樹葉那般，無法抵禦終將到來的嚴冬，腐葉將會被壓入深雪，被純淨的初雪埋葬。

日夜交替時，昏黃日光藏近彼岸的海，龍終於結束為時半刻的凌遲。漫長死亡終於走到盡頭，冀望赴死的強盜似乎鬆了口氣。

「喀」一聲，龍乾脆俐落地將匕首插入最後一個死者的腦袋。

昏黃的日光被稀疏的樹葉揉碎，在龍如神祇端正的面容投下優雅的影子。

插入人腦的匕首劍劍轉紅，死人的屍體像是被迅速風乾乾癟，直到最後那把精緻的小劍被渲染成鮮血般的赤紅色，閃耀著高貴紅寶石般的艷色。

「這就是魔劍，需要獻上鮮血才能夠發揮實力的武器。」

龍將匕首收入劍鞘，夕陽下的側臉明暗不定。

「強大的魔劍，就要獻上更多鮮血。太多人不惜殺死父母兄弟也要搶奪魔劍，最後反而成為劍的俘虜。不要輕易接受魔劍當禮物，如果無法駕馭，甚至有可能被反噬，甚至失去性命。」

即便有了心理準備，亞德仍有些駭然，一時說不出話。

沉默片刻，龍輕聲說了一句。

「……就像我的父親。」

那聲音太輕，幾乎被晚風吹散。

「我們回去吧。」

……

由希送走了父子檔不久後，聖與翼姬就來敲門。兩人在由希的引導下，來到伊芙蕾希雅沉睡的休息室。

翼姬注視了伊芙蕾希雅片刻，忍不住伸手碰觸她的頸子。

感受到脈搏的瞬間，她皺眉頭。

「我作為死神，負責引導像是聖女這種特殊身分的人到達冥界。當初也是我引導她到冥界。而且這個軀體不是人造的，裡面確實也有靈魂。從神力看來……應該是本人沒錯。」翼姬沉吟了片刻，「聖，龍的魔力如何？」

「很純粹，只有黑暗元素。」

翼姬道：「這樣下來，就只有一個可能……」

由希立刻想到了答案。「跟妳的狀況一樣嗎？」

「應該是跟神做了交易。」

「代價是什麼？」

翼姬道：「要看交易對象是誰，跟冥神交易就是成為他的奴僕，時間長短得看他的心情決定。有能力做到的神不多，除了三聖皇就只有冥神。可是火神戰後孱弱，光明女神不願破壞輪迴，也就是說……交易對象不是黑暗神就是冥神。」

由希道：「是黑暗神吧？」

「你怎麼知道……啊！」翼姬意識到自己被套了話。

「死神是冥神的下屬，如果是與冥神做交易，妳肯定會知道。但這就奇怪了，據說黑暗神從不選擇過眷屬，也無從得知他會索取什麼樣的代價。」

沉默之後，由希道：「我會試著從龍那裡探探口風，但那傢伙警戒心很重，多半不會有結果。」

「什麼結果？」

慵懶的女聲突然加入談話，本來應該在沉睡的伊芙蕾希雅已經醒來。她緩緩從床上起來，揉了揉眼睛，表情帶了點初醒的茫然：「海亞博士，剛才的事情麻煩您詳細跟我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