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雪消融的聖夜

積雪消融的聖夜



背景塞滿Q版聖誕老人與他的馴鹿朋友的邀請函上,明明沒有寫明地點,但凜凜花卻有種自家門鈴會準時於11點響起的預感。


10點59分,當她站在玄關握緊手中的寵物用護身符,試著讓快撞破胸腔的心臟冷靜下來卻無果,張嘴正要深呼吸時,牆上時鐘分針正好轉到數字「11」——


叮咚——


她那來不及吸完的氣便硬生生卡在氣管,凜凜花連咳了好幾下才緩過氣。透過貓眼看見門外好整以暇的男人舉起手朝她揮了揮時並不意外,而在她詢問今晚目的地卻沒有得到正面回應時也都在她預料之中。


沉默從凜凜花踏離家門那刻,蔓延至兩人踏入車內。服部耀安靜地轉動方向盤,車子平穩地開上街道,流劃而過的暖色路燈在同樣沉靜的灰藍中明滅,察覺她充滿疑惑的視線卻什麼都不打算解釋,服部先生到底知不知道在平安夜約女生出門到底代表什麼意義?凜凜花突然有點氣惱,就連沒有任何戀愛經驗的她也具備的基本常識,經驗豐富的男人肯定也很清楚。若說對方只是像往常那樣基於捉弄她而一時興起的邀約,那也不用大費周章地將目的用如此精心設計的倒數日曆進行包裝,大可——


凜凜花此刻才察覺不對勁。


她掏出手機,輸入「聖誕節」與「倒數日曆」的關鍵字,設計五花八門而品項包羅萬象的商品佔據了整個手機螢幕,但無論她怎麼搜尋,都找不到和對方送給她同款的樣式。是啊,她怎麼會到現在才發現,就連護身符都有、跳脫一般人對倒數日曆既定印象的甜點書,事實上——


「服部先生。」


「嗯?」


「你送我的那個倒數日曆,該不會是客製化的那種吧?」


「為了找符合花ちゃん口味的點心,可是費了我一番功夫呢。」


形同承認的解釋讓內心箱子的縫隙裂的更大了。但為什麼?為什麼要為了她——


「答案,花ちゃん都已經吃進肚子裡了喔。」


璀璨燈飾將六本木之丘的夜晚妝點得彷如白晝,炫目光線透過擋風玻璃刺入眼中,凜凜花無意識便伸手擋去那於自己而言太過耀眼的世界。


「到了。」


服部耀拉開副駕駛座車門的舉動像是在說「你沒有選擇的餘地」,凜凜花揉了揉鏡片下有點酸澀的雙眼,沉默被她帶出車外,順著兩人一前一後的腳步再次漫無邊際地延伸。


男用皮鞋的腳步聲沉穩地踏在積雪消融的石板道上,而頎長身影堅定地走在她只要稍微加快腳步就能抵達的三步位置。那雙長腿明明老靠著身高優勢拉開距離而將她遠遠地拋在身後,讓她每回都追得氣喘吁吁,刻意放慢的腳步替她延長了有限的思考時間,又像是期待著她能選擇追上來。


追上來?為什麼?沉默的背影自然不會給她任何回應,她只能從那些早已消化完的「提示」進行第N次的苦思。


暫且不論種類,凜凜花一直很好奇為什麼接在草莓口味之後的會是抹茶口味的甜食,反之亦然。這兩種一個是她喜歡的,一個是服部耀喜歡的,特意用交錯的方式安排有什麼用意嗎?


凜凜花想起最近變得很常買的紅豆麵包。


——希望你也能稍微喜歡上,我喜歡的東西。


說起口味,那枚形似克萊納的狗狗餅乾為什麼會是拉麵口味的?難道說,朝霧先生喜歡拉麵嗎?緊接著的軟餅乾設計也很特別,菠蘿麵包造型的並不多見吧?若以前者假設為真進行類推,菠蘿麵包會不會是——


有著爽朗笑容的年輕刑警臉龐閃過腦海,凜凜花記得某次造訪警視廳時,對方桌面堆成山的麵包還被一旁搭檔吐槽會不會買太多了。


——他們是我重要的部下喔。


她喜歡的、他偏好的、他重視的,隱藏在一格一格驚喜中的仍是他令人費解的心思,但只要稍加思考,就能明白那份比世間萬物都要複雜卻也格外柔軟的思緒其實純粹的如同稚子。


——接下來輪到花ちゃん了喔。


為了不再失去,她緊握著手中所剩無幾的東西,在身周畫下圈圈後小心翼翼地不和他人的有所交集。此刻,凜凜花卻發現一直以來都孤立著的圓像被吸引似的和眼前的男人有所重疊,究竟是自己主動靠近,或是對方朝她走來,甚或是他們朝著彼此靠近——凜凜花已分不清。


只是,她仍舊不明白,像她這樣固執地橫衝直撞的人,理應是對方避而遠之的類型,那麼服部耀究竟是為什麼——


「不說出口,你就沒辦法明白嗎?花ちゃん。」就連背後都像是長了眼睛的男人,即使不回頭查看,也精準地捕捉到了她的所思所想。


「我當然不會知道!服部先生在想什麼,基於什麼目的和理由帶我來這裡,不解釋清楚我怎麼可能會懂!」


不要讓我抱有期待,不要讓我覺得我是特別的——


「調查案件的時候反應明明很快,遇到這種事卻總是想不明白。凜凜花真的是,令人操心的笨狗狗。」


璀璨的光彩世界在她眼中碎成好幾個,視野中碎裂成片的男人由遠至近,最終合而為一。熟悉的菸草苦甜氣味順著那隻朝她伸來的指尖竄過鼻尖,在寒冷冬夜裡更顯冷涼的掌心笨拙地抹去了她溢出眼眶的熱燙,好冷,但凜凜花知道,對方有著比任何人都要溫暖的心。


「不好好看著,好像隨時都會死掉一樣。」


「……請不要隨便詛咒人。」


「難道不是嗎?花ちゃん喝醉在小巷迷路那天,朝你搭話的是該區相當出名的人口販子。如果我沒有及時趕到,你現在可能連骨頭都不剩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


「花ちゃん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


服部耀很輕、很輕的嘆了口氣,低溫將他的嘆息凍成一片霧白,朦朧了她鏡片一角。大概是覺得阻擋兩人視線的眼鏡有些礙事,男人伸手摘下她眼鏡的速度迅雷不及掩耳,她甚至都還來不及出言抗議,比絨雪更輕盈的啄吻落在她眼瞼上,「在獲得滿分前,你就繼續用這雙眼努力的認真看清、好好想想吧。」


「在你想通前,我會一直在這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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