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縱即逝的星光
Sariel Xipetotec「……祝妳好夢,我親愛的小羽扇豆。」詛咒扭曲此身的魔龍望向那孩子沉睡的羽扇豆花海,最後一次顯露的是她對往日那些剎那美好的感慨與近乎不可見的悲傷。
她曾照顧過一段時間的孩子過世了。
熟悉與不熟悉的微風劃過臉龐捎來訊息,甜美依舊的嗓音於風中多了幾分哀愁與似乎仍難以接受的悲慨,那是莎莉葉準備離開這處她所熟悉至親身踏過每塊土地的大陸前最後一件決定去做的事情——縱使自己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亦是如此。
人類的壽命總是太短,她與他們是知道的。
時間河流的化身替自己指引了那片羽扇豆花海的方位,興許是遲來的成熟又或是相似的哀愁與悲慨,沒再多說些什麼的時間河流搖了搖頭消失於空氣中,他們曾是「家人」卻也不會再是「家人」,莎莉葉並不厭惡那段與各色人們共組一個劇團的時光,但時間終究推動所有至他們分離。
「……如果、如果結局是這樣的話——我寧願一開始就不要跟你們相遇!」
想不起是十六歲還是十九歲的女孩痛哭失聲,莎莉葉也想不起當時自己與其它擁有漫長歲月的團員們說了些什麼,他們只是希望那孩子能夠不必面對兩者之間無法橫跨的生命之距,卻沒能意識到那是種剝奪「家」與「家人」的行徑。
後來的她再也沒見過總是帶著奶油香氣的女孩。
偶爾微風與時間河流會帶來些許消息,戀愛也好、結婚也好、生子也好——她曾想過是否要讓那兩位青春常駐的精靈與時間化身替自己帶點訊息,祝賀與關心也好、一點微不足道的禮物也好,然而莎莉葉最終只是收下了那些近況並收藏在內心反覆旋律的八音盒中。
她不是一個好的養育者。
懸崖上開滿的是與那孩子同個名字的羽扇豆花海,大片而滿開的紫色施以時間與風的魔法停留在最盛放的時刻,可躺在懸崖邊上、六呎之下的那副小小身軀卻諷刺地走入永恆的睡眠,他們說是在一眾子孫兒女圍繞下安詳離世的。
而那孩子是一個好的養育者。
她從那孩子的孩子與孩子那兒聽到了許多在他們各奔東西後的各種逸事,關於爆米花、關於使魔、關於太多選擇別離後而展開的邂逅與相遇,莎莉葉無法辨認自己是否做出後悔的選擇,但基於哀弔而成形的面紗卻替自己擋去所有感慨。
「我很高興妳獨立成功了。」
佇立不久的灰白色礦物墓碑刻著花草與那句孩童般幼稚的座右銘,旋動手腕換上那套久未出場的無袖襯衫與直紋魚尾裙,她的語調重回七十二年前的那份威嚴與平穩,揚起笑容的是種稱讚也是肯定。
「我知道來得太晚了,但妳……永遠都是我——我們的星光。」
莎莉葉不認為安息生命之母與死亡之父懷抱的靈魂能聽見自己講的這些話語,然而即便聽不著卻也仍舊得一字一句說出她早該說出的想法與意念,他們說正常的死者會死兩次,第一次是肉體與靈魂衰退停止機能、第二次是世間所有忘卻其存在之時。
「……我其實不討厭奶油口味的爆米花,只是妳每次做太多了。」
左思右想該說些什麼的她最終思緒回到對自己不算太遙遠的過往,無論何時都是滿溢出來的奶油與爆米花不知何時也變成了人們對那孩子的稱呼,開朗樂觀的「爆米花女孩」本身後來甚至比他們的流浪劇團還要來得有所名氣,但無論是魔龍還是其他人也不怎麼在意名氣被蓋過這點。
些許變形的是感慨與那份少見而少見形成的悲傷所疊加出的笑容。
介於灰與混濁之間的灰白色雙眼回頭望向夜空中依舊閃爍些許光芒的羽扇豆花海,她想那是那對大陸之外的流亡者雙人組的辭別禮,儘管廣義上來說自己並不是最後一個知道這個消息的「家人」,但莎莉葉仍舊輕踏鞋跟與揚手一揮效仿異界祭司的魔法降下守護此處的魔法,這是「母親」與「父親」能給出的最後一份禮物了。
「……祝妳好夢,我親愛的小路平祿斯。」
詛咒扭曲此身的魔龍向這片所有「家人」都送上祝福的花海溫柔而輕聲地說。
「我們」的孩子啊,謝謝妳與我們相遇。
畢竟只要相遇了,就不算太晚。
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