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繞點遠路】

【稍微繞點遠路】

於一@plurk


從自己決定接受調職開始,安達就隱隱感覺到黑澤的不安。

這次公司提出的調職,可以說是賞識安達的機會,長達一年的外地支援職是對他工作能力的試煉,如果能蛻變成長的話在面前的也許就是一直安於當個小職員的安達從沒想過踏上的康莊大道。

亦也許不是。擅於閱讀別人情緒與氣氛的安達,踏進課長室的時候為什麼下意識會聯想到是對他跟黑澤在辦公室過於親密的警告?黑澤一直是營業部甚至全公司的寵兒,對他的行為,無論是公事還是私事,上司的寬容總是比旁人多一些。但看不妥黑澤的人也一樣多,安達只是無視着那些偶爾往他身上投射的視線,只怪他沒有更加告誡黑澤一些。

所以會被告誡的人是安達清並不是黑澤優一。

萬一出了什麼會影響部門聲譽的事,能被輕鬆調離的也是安達清。而不是手執重要訂單,相熟客戶甚至是跟隨黑澤而非豐川本身,連調往西日本分社也機會甚微的皇牌業務。


不安的空氣縈繞着他們,但好像有默契般他們一直對這件事避而不談。

安達亦知道因為遠距離戀愛,無法見面而不安的黑澤甚至為了想方設法獲得合法前往長崎的機會而冒險越過主管主動找上著名的陶瓷商,費了很多心力才把對方說服供貨給豐川全國分店,甚至談到能生產豐川限定圖案的商品合作銷售。這樣過量的工作量與焦慮反映在黑澤的身體上,素來身體健康的他竟然病倒了不得不連請幾天病假在家休息。

一個人生活已久的安達怎麼不知道高燒在床上動彈不得的痛苦,但他手邊沒有隨意門,被工作纏身的他只能一邊擔心一邊打起精神不要倒下,努力面對面前的荊棘。然後在錯開的時間裡回覆對方的訊息,他好想聽聽黑澤的聲音,問他一句你身體還好嗎,有好好吃飯嗎,堆積的衣物有人幫你洗嗎。

但是他知道善於隱藏自己真實感受的黑澤肯定會說謊騙他的。正如善解人意的自己也會說,長崎這裡的同事都很好(倒是真的),工作也進展得不錯(只是半夜還要在家加班),很適應這裡的生活(但是我還是很想你)。


在家裡加班到半夜三點,伸了個懶腰的安達瞥見住處半開的紙箱與隨便丟在地上的便利店外賣包裝,鬼迷心竅打開了黑澤打包給他,那些妄想著讓他穿上的衣物箱子。

出發前日,安達從洗衣籃前截劫了黑澤最新鮮換下的一件襯衫和領帶夾帶在自己的衣物裡,安達知道黑澤怎麼不會沒發現,但他一直沒說。對於味道很敏感的安達,把襯衫鋪在床上,乏力地把鼻子埋進布料裏尋找心靈安慰,過了三週黑澤的味道已經散去不少,他甚至只好很不甘心地買了一瓶黑澤常用的古龍水噴在枕頭上才能好好入眠。

啊,自己很沒用。

明明下定決心離開黑澤就要好好工作,到頭來還是比以前更加脆弱了。這是因為有人寵愛的緣故嗎?安達用空盪盪的襯衫袖子環住自己的脖子,容許自己再磨蹭了三十秒就起來繼續工作。


黑澤無法前往長崎的第二個週末,事實上是安達提出不要浪費旅費和休息時間每週往返半個國家相見,為了塞滿工餘時間而主動加班的安達回到住處,查起了職場戀愛的經驗談。

他們說好了,回來之後就要一直住在一起。這樣的話,不就是形同結婚了嗎。

向公司提交住址變更申請,住屋與交通津貼,跟人資部門坦白。當然他們可以維持租兩間房子的狀態,但是從此以後的話......安達摸了摸手上黑澤親自為他戴上的銀白戒指,承諾了卻要一輩子偷偷摸摸嗎。明明是一對卻要假裝是各自差不多時間找到了愛侶了嗎?現在的職場對於安達不熟悉,即使他戴上了結婚戒指也沒有人過問他的配偶,但是將來回到東京的營業部該怎麼辦。萬一開始撒謊就得一個謊話掩飾另一個謊話,即使將來通過了同性婚姻法謊話也得持續下去,安達並不想要這樣。

「啊,煩死了......」大多數的經驗談,先撇開性別,大家的經驗都是隱而不談,直到結婚才向公司和同僚通報,而大多的處理也是為免尷尬一方會辭職或者換工作。但是安達不想,在豐川的待遇不錯,工作環境也很好,再者是能在辦公室每天跟戀人見面......

想不到多年來處事一直隨和,事事遷就別人的自己都會有如此自私的一日。無論是哪邊也不想放手啊,他也不想讓黑澤為了他要重新建立多年來辛苦累積的事業成果。

這樣想雖然是很天真,但是如果自己都能成為東京營業部不能或缺的成員,公司需要他在的客觀事實就能抵消他的私人生活對部門的影響了吧。不過支援組的自己也沒法能達到黑澤的高度,一時三刻也不是支援開兩家店就可以達到目標,未來幾年也許為了升遷也會持續被調職也說不定。

起碼,眼前的分離是為了將來餘生他站在黑澤身邊時能夠堂堂正正,不會被視為拖著黑澤後腿的障礙。

為自己設下了大山般的目標啊。安達苦笑著,相對要在密林中開闢道路的未來,眼前開店的煩惱簡直只像清理花園雜草一樣了呢,變得一點也不可怕了。

他看著桌上的波佐見燒山形紙鎮,回去東京以後試著跟黑澤一起爬一次富士山吧。


在長崎久違的晚餐約會後,在深秋的冷風裡黑澤戴著擅自讓安達借給他的格紋圍巾,散著步消食。


「吶黑澤,我想稍微繞點遠路,可以嗎?」

「嗯。當然可以。」


安達說,我想了很多。

黑澤暈乎乎的,他想了些什麼?安達剛剛說了什麼?耳朵嗡嗡作響的他只是被安達微微顫著的手牽著,在石板路上走上陌生的坡道。他們在樓梯前停下腳步。


「我那時候就覺得,黑澤肯定很適合站在這裡。」


順著安達手指的方向昂頭,面前矗立的是夜色中的純白聖堂。

這時候黑澤才意識到。安達清是正以自己的方式向黑澤優一求婚吧。


黑澤一直很悔恨,他夢想中的,在youtube上看過無數求婚影片般,在氣球與燭光還有美好的輕柔爵士樂下穿起訂製西裝拿著花束單膝跪下,傳統但是帥氣的童話式求婚,跟實際上在廚房裡縈繞著火鍋餘味,又窘逼地不得不從電視櫃深處拿出藏好的戒指再說一次,簡單的承諾相差太遠了。雖然偏好實用主義,並不特別嚮往驚喜與聯同親友弄一場鬧劇的安達似乎對現在的方式很受落就是,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了。

安達拉着發呆的黑澤走上樓梯,在聖母像的平台前握緊黑澤的顫個不停的雙手。

「之前,我就想跟你說了。但是抱歉呢,跟你住在一起我沒法準備花束,肯定會被你發現的吧。」

「雖然現在也許沒法馬上做到,但是我想會有一天,我們可以站在這裡,在中午的婚禮上接受眾人的祝福喔。之前經過這裡的時候就覺得,站在平台被陽光照著拍照真好看啊,背景又能看到一點海面呢。」

「但是,教堂的話不是......」

「我之前看見在這裡舉行儀式的伴侶,是一對有點年紀的女性喔。我查過了,不需要舉行宗教儀式的話這裡也能出借給同性伴侶。」

「嘛,當然我也不希望要到我們有點年紀的時候才能舉行儀式了。在那時候我就想,穿著白色禮服的黑澤站在這裏,沐浴在賓客灑下的花瓣下肯定會很適合的,很老派的想像吧......」安達說完才開始感到害羞,他低著頭,然後感到溫熱的液體在昏暗中滴到他們交握的手上。


「安達你這樣,實在,嗚...」

「好狡猾,安達的求婚也太帥氣了怎麼辦,弄得我的遜死了,竟然在廚房不小心就說了。」

「是嗎?不會啊,黑澤也很帥氣喔,這樣在我面前才能看到的黑澤我好喜歡。」

怎麼辦,本來想安慰情感充沛,動不動就流淚的戀人好像造成反效果了......


「我只是覺得,可能我對黑澤的感情,」

安達拉著黑澤的手撫著自己也激動不已的胸口,也紅著眼睛注視淚水不停滾下的戀人。


「也比我一開始想像中的變得更加深重了吧。」

淚水模糊了眼前的輪廓,跟黑澤交往的時間不足九月,但是安達已經覺得自己彷彿於胎內重生,他仍然是他,但是內裡自己日益激烈的情感是全新的體驗。戀愛的新生兒,慢慢地學會了翻身,站立,步行,往一直耐心等待著他的黑澤奔跑,攜手開展愛情長跑。


再也等待不了,黑澤把安達拉進懷裡。在黑暗中慎重地,近乎虔誠地捧起他的臉,聖母像包含一切大愛,安寧穩重的微笑見證下,黑澤純潔地低頭親吻他的天使。

Report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