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17_烹飪法II

秋季17_烹飪法II

阿蘭·梅薩羅斯


我的銀幣被偷了。

因為銀幣被偷了,擲不出三次人頭造成的消極怠工不能全部怪罪於我,人生偶爾還是需要一些迷信才能讓生活更加順遂:好比塔羅算出的虛幻命運,或者數星星揀出的天氣預報。

生活順遂。連在現在的安索格寫下這幾個字我都有點罪惡,在這個時刻說出這幾個音節,興許還能笑掉刻板印象裡的海盜假牙,但我還是如此相信。


夏秋相交之際如撒該所說,妖魔鬼怪或者蚊蟲小事的侵擾輩出,施耐貝爾的信件發得頻繁,像是有怎樣的陰謀詭計於明於暗在蠢蠢欲動,著急得未曾顧及我們並不是真的能夠飛翔——也許真的有烏鴉能坐上飛天神毯,但我可是實實在在地靠著自己的腿走過荒山野嶺,攀溯過溪水邊。還有福克斯家的高牆。

我深刻懷疑協會並沒有把我們當作人看,畢竟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真理至極的一段箴言,我推薦使徒們每天誦念默背,燙金在信封上,刻於墓誌之銘,讓後世所有懷抱理想之人都知曉現實殘酷。


我不合時宜地想念貝森的空氣。我很少想念什麼東西的「滋味」,我甚至早已做了再也不回去的打算,但我的職業操守和醫患道德依然健在。

我希望威爾森先生不要太快獲得永生,他的軀殼還大有用處。

貝森的空氣多半帶著土腥。威爾森開滿粉紅小花的戀愛臭臭得過於真實,是雞屎和老母牛的牛糞混合成的味道,那盆迷迭香不曉得過得如何,有沒有多長些雜草?那些仗著自己有所經濟價值的牲畜總是恃寵而驕,如若蝗蟲過境,和在安索格上岸的蠻族沒有任何區別地毫不講理。


但其實安索格的血腥氣和貝森的清新是不分伯仲的,對我來說。

海鷗、白鴿與烏鴉不過一線之隔,水手們刺著誓約的手,與我們在神前祭壇許下的諾言有著幾分相似——人們為現世所困,以神之名的貪婪被起誓,靈魂因熱血鼓譟,忠誠成為刀柄,而愛是出鞘未收的劍。

我要如何責備,又要如何能踐踏那樣的意志與心。

純粹的意義被扭曲後總是會帶來災厄,流著牛奶與蜜的土壤必會引來覬覦,應許之地少不了殉道者的頭顱和熱血。

我希望那些路過的醫生們不要再因為熟識的面龐大驚小怪。哭著哀禱尚未死去的活人,或者在診間對屍體痛下殺手,才是烏鴉們的本質所在。


我切斷水手本該擁著愛人的臂彎,讓不被需要的部分塵歸塵,土歸土。

燃盡的灰裡帶著骨質的白,裡頭似乎還存有靈魂的吶喊,但很快就被祂的夢囈給吞噬,用欣欣向榮的破敗打了個飽嗝。

我在一遍遍反覆作業逐漸變得枯燥,在血肉中,在失信的話語內,在逐漸消逝的溫暖裡,在悲哀的嘆息間,感覺到神的忽近忽遠。


祂的呼息如同浪潮。

祂無處不在,祂遍地盡是。祂因骨血的餵養而壯大,祂被浸濕,被燃燒,祂匍匐在我的夢裡。

祂的腕足在夢中纏向虛幻的我。

而我因為那雙真實壓迫在我喉頭間的手醒來,我在夜裡遇見流寇的殘羽,遭到意外襲擊。

我總在脆弱時被不小心蠱惑。我很抱歉。我原本把一切歸咎於虛假彌賽亞諂獻予我的天堂之花,但我早已戒斷許久,也尚不見其副作用。


痛苦或者不痛苦?


我有一半的意識被剝離,恍惚間想到羅溫給我的評價。他可真有識物的眼光。

我從它的脖頸開始嚙咬,脆弱的脈動壓在我的舌下,血汗和淚水的鹹腥為生命點綴,它過於劇烈的掙動妨礙了我久違的享受,於是我斬斷了它。

我像一條緊纏而上,飢餓難耐的蟒。

它的嗚噎淹沒在夜色,異邦的遺言零碎散落,被我吞嚥進腹中。


譬喻而已,隨你信或不信。




——祂不長久責備,也不永遠懷怒。(詩篇 1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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