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結束以後
食肉羊秋季結束以後,世界就進入隆冬。
江雪左文字睜開眼睛,看著窗外降下的雪,今年的雪格外細,落在簷下時不會有撲簌簌的響聲,卻交織密密,在這迴廊繞起的一方天地疊起厚厚的積雪,遠看如堆在浪尖的白沫,讓人光看就恐懼它們漫溢進了屋裡。
沉默,沉默而窒息,這個冬天看不見盡頭,只有雪逐漸堆厚,壓迫著遊蕩於世的殘靈。
「兄長。」宗三的聲音在幾尺之外響起,江雪慢騰騰地意識到自己似乎該看向那個方向,但被低溫浸透的骨與肉不聽控制,於是他只是緩緩把眼珠朝右一瞥,嘴角上揚的弧度幾不可察且僵硬,聲音輕啞而慢:「宗三。」
甫張開嘴乾冷的空氣就搶佔喉頭,他幾乎要嗆咳起來。宗三連忙在他身旁跪下,捧起茶碗送到他嘴邊,江雪悶聲咳了幾下,接過來顫巍巍地啜幾口,淡褐的茶液甚至沒能在他慘白乾裂的唇上留下太久的痕跡便迅速消失,宗三看著兄長陰翳頹敗的眉眼,有心責怪卻不知從何怪起,身為刀劍男士本不該如此,他卻忍不住對曾經那個溫暖的秋季感到怨恨,誓言既然並非永,就不該用以換取具有永恆生命的付喪神的忠誠,既然無法持久不變就不該把江邊溫柔的堆雪拽入並不適宜它生存的煙火人間,可他卻知道若重新選擇一次,江雪大約還是會義無反顧地投入火光之中、更用力地歡笑、更用力地體會、更用力地與短暫的過客相愛。所以他還能置喙什麼呢。
「您這樣看起來,」宗三最後只是輕輕開口,「彷彿把自己活成了那位大人的墓碑似地。這樣⋯⋯」他想說這樣不好,但話到嘴邊自動拐了個彎,被嚥回肚裡,他再次開口,懇請一般呼喚:「兄長。」
「我明白。」許是熱茶起了作用,江雪稍稍坐直僵硬痠痛的背脊,轉頭看向憂心的弟弟,被煙火氣浸染過的佛刀唯有提起過往的溫度會短暫地真心微笑,但笑裡仍帶著溫柔而無奈的悲哀:「我只是⋯⋯不能。」
宗三嘆了口氣,站起身離去。而江雪仍坐在原地,望著天井裡不斷增厚的積雪。視線範圍只有寂寞的迴廊和白茫茫的空蕩,他卻只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彷彿祈禱自己能溺斃於這場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