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守則
✦亞歷山德.施密特,是位隸屬於舊日月宗的驅魔人。
空閒時的愛好是金工,甚至有自己的小工作室,在網路上接受少量訂單,偶爾也歡迎步入的客人。
戴環者手做飾品——他本想這樣為自己的小店命名,卻又覺得太過招搖、太過俗氣,最後只好更加俗氣地掛上自己的名字:施密特工作室。
施密特?好像有在哪裡聽過,啊、就是那個!等等……到底是誰啊?要是看到這個店名地人腦中冒出這樣的疑問,那就對了。不特意招搖、沒有明顯的辨識度,從店內陳設到作品本身卻都縈繞著某種說不出來的奇異,試圖將其以言語錨定,想來想去,卻又只複述得出網路商店上最氾濫的那些廣告語。
也因此,不少回頭客都帶著不確定再次造訪,具體顯示在第二張訂單備註欄字裡行間略顯困惑的語氣,以及匆匆走到店門口卻遲遲不推門進入的那幾分鐘。而他讚賞那些人的直覺。
其中又有一些人,直覺準得可怕,說不出個道理,卻又十分相信自己所感,會依循第六感行動,是最可敬也最可佈的一群。亞歷山德將尚待最後修整的指環放到一旁的半成品區冷卻,回頭望向雙手交疊、趴在玻璃櫃上的金髮少女。
那是瓦萊麗.克萊蒙。某次任務中當事恐水者的妹妹,也是舊日月宗的驅魔人,說起來也算是自己的同事。在那次事件之後,少女便堅持跟著他學習。一開始麻煩極了,無論怎麼拒絕,少女都還是會戴著那頂貝雷帽闖入視線,推都推不掉。他得承認,彼此相伴的日子確實多了一些笑聲,於是便不再堅持自己最初的決定,只是強調:他只不過早瓦萊麗幾年踏入這個行業,比起老師和學生,他認為他們更像是學長和學妹。
而現在,他的學妹仍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
「亞歷真的很喜歡做這些小東西。」注意到他的視線,瓦萊麗隨口說了句,像是要填補這份沉默的空隙。
「嗯,我喜歡。」他說,視線沒有從少女身上移開,等待著接下來的話語。
少女撐著臉頰,又說:「我以為今天來能學到一些驅魔的技巧。」
這才是瓦萊麗真正想說的。
「確實可以,」亞歷山德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有些製作『小東西』的概念,和我們共同的工作十分相似。」
他確實認為兩者有許多相似之處。即使金工所創造出來的小東西是為了帶給人們喜悅——驅除了不可名狀之物,受到影響的人應該也是開心的吧?應該啦。
「首先,要了解這次要處理的對象,並準備好相應的工具。」亞歷山德伸手指向自己整齊排列的工具。
他熱愛火焰。形體搖曳多姿,同時具有切實的光芒和熱度,脆弱得一下子便能吹滅,卻也能吞噬整座平原——所以他特別偏愛能夠一把火燒個乾淨的案件。但有些案件用不得火,他總是得把這件事寫在手臂上。
「其次,過程中必須非常專注。」他從半成品區內挑揀出兩個外型相似的墜飾,「下手講求精準的控制,拿捏得宜,每個步驟都要好好執行,不能偷懶。」
「左邊這個墜飾,因為我遲疑、多燒了幾秒,光澤就沒有那麼漂亮,」他將墜飾放到絨布軟墊上,推到少女面前,「右邊這個的火候比較精準。看得出來吧?」
瓦萊麗似懂非懂地點頭。
「最後,」亞歷山德起身,解開繫帶,將圍裙掛到牆上,又拿來撢子拍了拍,「要盡量保持自身整潔,無論在何種情況下。」
「到這邊有什麼問題嗎?」希望不要。亞歷山德覺得自己描述得足夠攏統,任何人都該同意他的敘述,也省得進一步解釋的必要。
瓦萊麗偏著頭,不一會,指了指自己的帽子,「亞歷每次出任務都會戴在頭上的那個,也和工作有關係嗎?」
「喔,那是光環啊!你不知道嗎?我可是戴環者。」亞歷山德說得理所當然。
瓦萊麗上下打量他,過了一會,扁扁嘴道:「是、是,你是戴環者,但天使們的光環不都是與生俱來、懸浮在頭頂上的嗎?」
「雖然是生來就有沒錯,但每個環的外觀不盡相同,至於我的就是這個樣子啦。你看,還能夠拆卸,非常方便。」亞歷山德說著,嘴角翹得老高,一副得意的樣子,「平時就自己收好,執行任務時戴上,那些不可名狀遠遠看到就會嚇得屁滾尿流!」
瓦萊麗沒接話。從那副懷疑的表情來看,她還是沒有被他這番歪理說服,卻也懶得繼續延續這個她開始的話題。
這就對了。亞歷山德知道,越是以拙劣的方式宣揚自己戴環者的身分,在旁人眼裡就看起來越像是個仿冒品。如此一來,他就能保護自身的鮮血和骨頭——天知道那些從小就在舊日月宗裡長大的同族究竟是受了什麼樣的洗腦,竟然會自願提供體液。
過去的經驗告訴他,還是當個普通人為上策,人們一旦知曉了自己戴環者的身分,往往會變了個樣,而且通常不會是什麼好事。
保密身分才是上策,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