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砲

禮砲

@forest_killer




毒辣的豔陽,銳利的風砂,以及冰冷的鐵絲網,把本已了無生意的荒地割裂得更加七零八落。已經許久沒有下雨了,但即便是從天上降下雨水,也未必是救贖的甘霖,當致命毒藥滲入沙土中,千瘡百孔的世界又離救贖更遠了一些。


但人們在增添新的罪行這方面,從來都不遺餘力。


看起來並不是新鮮的屍體了,但被棄置在此處的時間並不長,法納上次到此處逡巡是二日前的事,當時這裡什麼都沒有。對於中心城市來說,外埠城市的境界網或許是不毛之地,但生活在此處的居民都知道,此處是禿鷲豐饒的王國,一具遺體出現在這裡,半日內就能被拆成兩百六十份,流入各種陰暗的渠道中。


醜陋的施虐痕跡與不堪入目的字眼讓望遠鏡後頭的雙眼瞇了起來,魚尾紋又深了幾分。這些瘋子,法納啐道。恐怕就是這些反常的信息讓禿鷲們忌憚,不敢輕易碰這具屍體,任風沙走石漸漸消磨它的剩餘價值。一隻瘦骨嶙峋卻目光警醒的山貓踏用輕柔的碎步繞著屍體兜圈,搖晃的尾巴掃過被烙上印記的前額--雖然實際上什麼都沒碰到--彷彿祭奠哀悼。


「少矯情了。」法納低語,但仍然舉起右手,用乾燥的唇碰了一下中指指背。


即便如此,他也沒高尚到想去埋葬那副屍骸。唯一讓這個倒楣的傢伙死得其所的方式,就是帶走它身上還堪用的資源,或許下半身還算完整的那件褲子的口袋裡有些好東西。法納自嘲地笑了笑,離了森林只能在荒漠求生的山貓,和食腐維生的禿鷲也沒什麼本質上的不同了。


他蹲伏在廢墟後方,從口袋裡掏出一只酒壺,慢慢讓裡頭的美釀滋潤自己的喉嚨。不鏽鋼的材質外包覆著皮革,戰前製造的,這可是好東西。皮革上有加工的痕跡,一個標誌。他曾經對這個酒壺的主人嫌棄過這個標誌,兩枚菱形的光芒彼此依偎,完美的橢圓貫穿其中,理想主義不言而喻,如同那個年輕人閃閃發光的眼睛,用興奮的語氣暢談互助扶持的信念,根本忘了自己落魄的狀態,住在一個危險的怪老頭開闢的堡壘裡,享用來源不明的肉品製成的義大利麵。


再次看到那個酒壺也是在一具面目全非的哨兵屍體上。那天,塗鴉牆的據點附近儼然成為禿鷲們的嘉年華,法納隱匿在一片混亂中同牠們一起搜刮,但最後除了這只酒瓶,什麼都沒帶走。


有什麼更加難以控制的邪惡與狂躁在某處醞釀著。他可以從鐵鏽味的空氣中聞到危險的氣息,鼓譟的群眾們無處發洩的恐懼在末世裡凝聚成憤怒的巨獸。這頭巨獸可以撕裂任何看似無堅不摧的東西,而贏家將是能夠駕馭這頭獸的人。或者,誰都不能駕馭,所有人都走向覆滅。


不過,這又關他一個孤身的拾荒者什麼事呢?


靴子摩擦地面的腳步聲接近,老山貓齜牙咧嘴地低聲哈氣,從屍體旁跳走。然後邊境的寧靜就被一聲轟然巨響震破了--法納拉起身上的斗篷,在麻煩的組織到來前藉著濃密的硝煙掩護離去,帶著一支警用步槍一起。


「炸得粉碎就不能當作肥料了,真是浪費。」


他為自己心中的那份遺憾作解釋,哨兵結實的肉體,他的萵苣一向喜歡。


他絕對沒高尚到想去埋葬那副屍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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