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様
知念樹 - 三日さに密密麻麻的水珠落到身上,順著引力向下流淌,和從空中降下的雨滴一同敲擊著白色靴子上的數道劃痕。
涼意從缺口中滲了進去,潮濕的襪子貼在肌膚上,令腳趾逐漸失去了知覺。
助けて。
蒼白的唇顫抖著,緩緩地上下開闔,卻聽不見半點聲響。
雨太大了。
知念樹撐著大腿慢慢蹲下,左手環抱著雙膝,右手垂落在身側,將額頭抵在了膝上。
她鬆開緊握的右手,短刀墜地,刀身映出了她低垂的頭顱。
先前的戰鬥中,她忽然失去了與手中短刀溝通的能力。
她無法做到一個人戰鬥。
猶疑的後果是致命的。前一晚還亮著燈火的街道被燒成了廢墟;因為她的到來而開始縫製過冬被褥的宮奶奶,也因為無情的砲火消逝了。
雨簾沖刷著暗紅色的泥土,濺起的水花落在身上,雪白的衣物染上了不規則的紅,頃刻又被雨水帶走。
「助けて。」
知念樹伸手抓向地面上流動的雨水,無形的水流從指縫間滑落,朝未知的前方遊走。
她失敗了。偶而一次的輕微歷史偏移會被時間自動修正,這次的事件不足以影響未來,她不需要芥懷。
知念樹明白提交報告書後她會收到何等的回覆,但這些事並不是輕描淡寫的薄薄一張紙就能釋懷的。
她太弱了。
無法精準運用能力、無法狠下心來犧牲少數歷史上不被提及的尋常百姓;那些優柔寡斷造成的結果就是如今的模樣。
刀劍男士不知被溯行軍轉移至了何處,她的能力也莫名地被壓制。萬幸的是此刻敵軍似乎因為達成目的,暫且撤回了。
知念樹環視了一遍破敗的村莊,想重新站起,卻因為腿腳酸麻而跌坐在地上。
雨幕小了一些。
她茫然地垂首,視線落在手指無意間觸碰到的物體上。
那是個比她還要小上半個身子的軀體。知念樹無法透過模糊不清的面容和焦黑的形體與白骨連結到腦中的名字。但她還是知道,這是隔壁的小山。宮奶奶說他小時候總是貪玩,時常一個人跑進山林裡,有一次,捕獸的陷阱夾斷了他的小指。
知念樹癱坐在濕軟的泥地,喪失了重新站起來的力量。
她低下頭,直到雨漸漸停下,才重新握起短刀,一隻拳頭抵在地面,另一手的手指插進了土裡,藉著微弱的力量緩慢地挪動著沉重的身軀。
潮濕的衣物緊貼著,刺骨的涼意讓她清晰地意識到──只有她這個做出錯誤決斷的始作俑者活了下來。
空氣似乎變得稀薄,吸入鼻腔的氧氣無法傳遞到肺部,知念樹漸漸感受到了窒息。
她紅著眼框,雙手抓向喉嚨,夾雜著枝葉與黑碳的土壤在白皙的脖頸上留下了可怖的痕跡。
「助……けて……」
天邊出現了落日的蹤跡,灰橘色的世界裡,一道黑影慢慢地顯現。
夕陽餘暉下,高大的身影逐漸向她而來,逆著光的面容朦朧,周遭的氣息卻不容忽視。斜陽緩緩落下,草地的葉片因踩踏而彎折,平時再細小不過的聲響都在此時放大了數倍,知念樹聽見了葉脈斷裂的聲音。
在橙紅色的光芒即將消失於地平線的那一刻,他停在了她的身前。
美麗、強大、溫柔、沉穩。
她這樣聽說過。
他微微傾身,朝她伸出了手。知念樹抬手,想抓住眼前唯一的浮木。
「助けて……」
神様。
在她的手無力垂落前,那隻寬大的手掌將她冰冷又顫抖不已的手包裹進了溫暖的手心。
他的懷抱很溫暖,卻也令她感到無所適從。行走的顛簸中,知念樹想埋進他的脖頸,不去看那些駭人的殘骸,卻被他施力按住了後頸。
看著吧。不想重蹈覆轍的話就仔細看著吧。
那道聲音在她的耳畔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