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休憩】

【短暫休憩】

CP:乾x瑪蒙(念前) 字數: 3397



  能夠從醫療中心出來已經是兩天後。

  表層的傷口痊癒情形良好,雖然裡層傷勢還是得等身體自然癒合,但也多虧於此,讓瑪蒙多得到了兩天的帶傷假。


  其實僅僅四天的休養時間,對腹上這一刀而言只不過是杯水車薪,可又有什麼辦法呢?現在到處都一片混亂,人手嚴重不足,她能再多兩日清閒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


  靴跟踏過水漥,濺起幾點漣漪;天色陰鬱,雲層降得很低,身側川流的風帶著鋒利的嘯聲,是風雨欲來的前奏。


  鼻樑處的脹痛已經在藥效作用下消了腫,只留上了面上那道尚未完全消失的燙痕;傷腹時不時的疼痛依然令她心煩意亂,但是當瑪蒙提著簡單的行李、抱著蘋果,回到自己位在落日市集的小居所時,機器貓忽然對著家門豎起的雙耳與繃直的背脊,讓女性一瞬間也提高了警覺,正欲搭上的門把在她眼中亦變的詭譎危險。


  屋裡有人。

  是蘋果無法識別的陌生人。


  手邊並沒有任何能防身的武器,所以瑪蒙隨手撿起一根鐵棍,將蘋果與出院的簡單行李放到地上,自己緩緩扭開門把。

  此刻向晚,屋內一片昏暗;自從感染爆發後,兄妹倆不得不棄置了豪華寬敞的格拉諾夫宅邸,轉而在落日市集的兩房小屋暫時安家。論豪華與便利,這破小屋無論各方面都被過往的榮華富貴徹底輾壓,可不代表有人可以趁隔離區的這波混亂偷偷佔據她的地盤!


  「出來吧,我知道有人在裡面。現在乖乖給我滾出去,我就不追究你擅闖民宅的行為。」


  拍開照明,瑪蒙並未將身後的門板關上;持棍而立,盯著燈光亮起的廚房門框,森冷的嗓音在空曠的玄關處響起。


  雖然屋件狹小,可瑪蒙為了讓自己的心情不至於全天候都起伏於不快,多少還是在只剩她的小屋子裡花了點心思裝潢的。

  窗邊略顯陳舊的米色垂簾、深色的鋪木地板、一台掛牆式的輕薄液晶電視、在大紅與深黑間抉擇許久,最後選了鵝黃的柔軟沙發床,與一張姑且用來招呼偶爾來訪之客的圓桌座椅,就是入目所及的全部。


  瑪蒙有在狹窄空間與人搏鬥而不敗的自信,但若可以的話,她並不想砸壞自己與西澤爾僅存回憶的小堡壘——直到廚房裡的人在初聞聲線,便立刻關上冰箱廂門,出現在她面前、並快步往她迎來為止。


  瑪蒙愣住了。


  鴉色並束於腦後的長髮、頰畔墨染的三行刺青、高挑的身形,環繞周身、淡淡如醇酒的氣息,雋朗地經過歲月洗鍊的容貌、還有那雙同時帶著擔憂與心疼的異色瞳;女性還沒反應過來,匡噹一聲鐵棍尚未落地,身體已經搶先所有地撲進了男人的懷裡。


  有力的臂彎同時將她擁入懷中,用力地像要把她也揉進身體;那一刻,瑪蒙想說「你怎麼會在這裡」、「家族裡有沒有出事」、「城裡人都還好嗎?」,然而當她真的將話語拋出,卻是遠比自己想像中更渴求撫慰的「你怎麼現在才來!」


  斗大的淚珠在她的委屈再壓抑不住地傾洩而出時,亦同時滾出眼眶,迅速就將男人的胸口濡濕一片。


  布偶貓照著系統指示在門外朝著陌生男人嘶吼,被主人一聲帶哭腔的閉嘴喝斥後,委屈地咪了一聲,解除了警戒,乖巧地將瑪蒙落在門外的小行李叼回室內,還靈巧地帶上了門板,默默地縮去了自己的充電窩。


  「瑪蒙,妳還好、」

  「你是不是故意的!挑這種時候來找我!是不是想看我哭得醜醜的樣子!」

  無法顧及門板有沒有真得牢牢關上,瑪蒙在乾的懷中嚎啕大哭,而男人只能一遍又一遍撫摸女性因剛出院、所以並未高高束起的長髮,那一縷縷直長的髮絲雖是讓人愛不釋手的滑順,他卻心疼地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你欺負我!哥哥也欺負我!他拿槍射我還砍了我一刀!是不是全世界都在欺負我!」

 「瑪蒙……」


  這當然不是瑪蒙的真心話。

  她是個獨立的、美麗的、即使只剩自己一人,依舊可以在兼顧拿非林任務的同時,把尋人和內應線人的工作完美執行的女強人——但說到底,她只是個正要過二十一歲生日的大女孩。

  所以,此刻向著久違未見的僅存心愛之人,源源不絕湧去的不甘與寂寞,理所當然是可以被更年長的大人原諒的,對吧?



  他的女孩抱著自己在懷中哭了好久,中間一度因過度換氣而嗆咳不止;一向沉默寡言的男人向來不善安慰,只能將年少的愛人緊抱在懷裡,以肢體言語向慣於逞強的女孩展示他所能給予的一切。


  在自己的都城同樣遭受鬣狗襲擊遇襲的當下,只需簡單的推測就能得知,另外兩大隔離區肯定也遭受了遠超出此處強度的混亂局勢;所以,身為首領的乾用最快的速度處理好一切,把家族暫時交給二把手代管後,便隻身一人迅速前往心繫之人所在的拿非林隔離區。


  只需一眼就能明白,他們對拿非林的情勢估算有多麼正確。

  混亂、死亡、火海、破損的圍牆;從旁人的隻言片語間,明白了自己恨不得捧在手心呵護的鳥兒因傷入院時,乾更是焦躁的想親手撕了傷害自己女人的罪魁禍首。


  瑪蒙哭得累了,抽泣聲總算慢慢緩了下來。

  她聽著那人胸口穩定且有力的心跳,感受早已熟悉的體溫將她擁抱、強壯的雙臂呵護地輕拍懷中哭著狼狽的小公主,卻還是緊勾著乾的脖頸不願鬆手;當男人決定先將瑪蒙抱進臥室安置、順路經過另一間緊閉不開的門扉時,乾的臉色冷下一瞬。

  他的女孩哭的如此悽慘,話語斷續,但已足夠首領拼湊出前因後果。


  西澤爾.格拉諾夫,瑪蒙的哥哥——當初決定加入拿非林、而非與他一起回到自己所在城市的主因——不止還活著,甚至因為無法推斷原因的失憶而加入了鬣狗,一併進犯這場針對拿非林的襲擊,甚至對自己遺忘了的妹妹痛下殺手。


  心底有股冷焰在熊熊燃燒,只因那是將他的女人傷至如此的另一個男人,卻更明白那也是對瑪蒙來說難以取代的家人。


  她有多委屈、多好強,在他面前暴露的寂寞就有多深刻,哭得連乾都心如刀割的難受。

  可她終究也是擅於振作的。


  「……乾,對不起,我對你遷怒……」

  「沒關係。」

  帶著濃濃的鼻音,從溫暖的搖籃被放到柔軟的床上時,瑪蒙還拽著他,要他陪自己一道入寢。

  「……你跑來這裡,城裡沒事嗎……有沒有也遇到攻擊?」

  「有。但有坤,不用擔心。」

  「坤哥跟艮姐還好嗎……」

  「都很好。」


  才剛大哭了一場而顯得軟糯的小貓一邊探問著家人的情況,還不忘往男人的懷裏鑽,讓乾只能連著棉被,將女孩整個人緊緊抱起,期望能換得瑪蒙的一點安心。

  顯然此舉對瑪蒙很是受用,但她還是努了努小臉,作出一個又哭又笑的鬼臉。


  「這種時候你該對我說別哭啊。」

  「……別哭。」


  男人無奈地嘆息,以拇指輕輕拭去那孩子眼角殘留的晶瑩,帶繭的指腹輕刮過柔嫩的臉頰,讓她下意識又往他的掌心蹭了一蹭;他陪著瑪蒙逐漸放鬆下來的小脾氣,又用帶著疼痛的眉眼輕輕描繪她嬌麗容顏上多出的那道彈痕擦傷。


  「你剛剛在我家廚房做什麼?」

  「作香草籽布丁。」

  「我以為你會焦躁的在客廳走來走去。……坤哥說的?」


  擁著她的男人不置可否。


  「他說如果妳不在家裡的話,讓我找點事做,等妳回到家剛好能討妳開心。」誰知道卻等回了一個放聲大哭的小女孩。

  「哼哼……幫我謝謝……坤哥……」


  她哭腫的眼皮開始打架了,卻還是害怕放手,像隻小貓踩奶似的,任乾不捨地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睡吧,我在。」

  「乾……我哥哥在鬣狗……」

  「我知道。我會幫妳留意的。『卦』鋪下的情報網可遠比妳想像的還要綿密。」

  「你不可以走……」

  「我不走。」

  「我要吃布丁……」

  「醒來就可以吃了。」


  她的首領哄著她,看著他的女孩慢慢沉入並不安穩的夢鄉。


  和我回去我的領地吧。在那裏,我能保護妳,不會讓妳擔驚受怕,也不會讓妳再次難過。


  男人同意留下,可他們都知道男人不能久留,所以,作為交換,乾會盡情滿足瑪蒙的撒嬌,只為她眼中在面對靈魂的另一半時才會迸發的真實光彩。

  一手撐在枕上,另一手依然緊緊將瑪蒙擁抱;乾很想這麼對瑪蒙說,可如同他有自己的尊嚴與底線,瑪蒙亦有自己的高傲,他們背負各自的目標與抱負,而這份「愛」所帶來的互利互惠,就是彼此不得不妥協的現實與抉擇。


  他的領地資源拮据,即使出於私慾,也很難再養活多一個人的口糧開銷;所以她自願留在此處,成為他最可靠的線人,在首領的背後,化作羽翼,讓他安心撐起理想中的烏托。


  那就是來自東方的首領,對自己堅強的伴侶所能給予的最大敬重——尊重她的選擇。


  窗外,雲層終於再盛不住厚重的水氣,潑瓢般地颳起了狂風浪雨。

  然而屋內,小小的夜燈映照室內一角,溫柔地輕催倦懶的鵝黃柔光,連室外濃烈的夜色與不斷呼嘯而過的哀號,都在獨有兩人相伴的珍貴片刻中,醞釀出僅有彼此能秘密共享的無聲時分。


  體溫渲染體溫。

  明日,她就得起身面對應負的責任。

  明日,他就得回歸處理家族的義務。


  可只有今夜。

  請讓他們共享在這遍布荒涼與傷痕的廢土上,僅有的幾許靜謐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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