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

一一黑暗

睜眼，便是滿目的黑。不，也有可能是他還未睜開眼？

視線下移，能看見平日的熟悉的衣物、垂在身側、握拳到發顫的手，再繼續往下低頭是長褲、鞋子一一

與黑暗。

人彷彿飄在某個空間裡。是天上嗎？他想。不過只有死了才會上天，受■■垂憐⋯⋯？

受、誰的垂憐？誰給予了世人愛？

腦子像是猛地被人用槌子砸爛，鈍痛感讓他暈厥，捂著頭跌坐在地上。或許是身體下意識的反應，手撐在地上，或許是施力點不對，感覺手腕折了，另類的疼痛折磨著他的心神。

待他緩和痛感、緩慢的睜開眼一一遍地的殷紅刺激了他的視神經，不遠處的地上好像躺著誰，是兩個大人的樣子，但、那是誰呢？

再次移動視線，手腳與身軀都變得稚嫩又短小，貌似是孩童的樣子。是以前的他嗎？微微起身，頭頂感覺碰到了什麼，好像是桌子。

橡木製的、上面還有他調皮用餐刀刻出來的，歪七扭八的字、還是畫了什麼？他已經忘了。

倏地，他腦內一片嗡鳴聲，嘴巴大張著、瞳孔緊縮。

這一幕，在每個他不得安寧的夜晚都會變成夢境上演。他早該習慣了、他早該習慣的、他、應該要，習慣嗎？

還沒回神，眼前的兩人一一或者說、兩具屍體，抬起頭、用兩對黑色的窟窿看著他，慘白的臉龐還留著兩行血淚。像在抗議、也像是埋怨。

為什麼死的不是你，泰倫斯？

為什麼被摘除眼球的不是你，泰倫斯？

為什麼你只是躲在餐桌下看著，泰倫斯？

你　為什麼　要　毀了一切　泰倫斯　！

屍體怒吼的聲音震耳欲聾，話語和氧氣被扼止在喉間。

缺氧，但大腦在制止他呼吸，他沒辦法呼吸，他為什麼可以呼吸。

抬手，想要做些什麼，卻一樣只能看見滿手嫣紅。

鮮紅色的血、鐵鏽的氣味、黏膩的觸感⋯⋯這一切讓此刻如此真實，這真的只是夢嗎？

還是，那一切才是他的幻想？舊城區的生活、學院、■■、●●、✦✦✦⋯⋯還有誰？還有一個，應該很重要的、不能失去的一一

⋯⋯⋯⋯⋯⋯ ⋯⋯⋯⋯⋯⋯ ⋯⋯⋯⋯⋯⋯

一一光亮

抬頭，白熾燈的光自天上灑下。

不，那是，天花板⋯⋯這裡是、對一一

「一一！基婭拉！」明明什麼都還沒看清楚，整個人猛然自床上坐起，手向前抓伸，似是要抓住什麼。

泰倫斯也確實抓到了什麼，是基婭拉的一角衣物一一那好像是某一次他們一起挑選的一一後者先是一愣，再來是溫和的笑意。

帶著溫度、有著繭子，卻又比他小上幾許的手握上了他的。

基婭拉輕握住泰倫斯的手，緩步走回床邊，另一手輕撫上金黃色的頭髮，順著髮流梳開，最後將髮尾攏至肩前披散。

基婭拉看著他，笑容如同清晨的太陽，驅散了夜晚的寒冷。異色的眸子垂下眼簾，半眯的眼讓人想到高座在上的聖母。

不過基婭拉切切實實的在他身邊，而不是像那虛偽的神一般，高懸在天上，笑看著世人受難。

「沒事的，泰倫斯。沒事的。現在，你在這裡、在屬於我們的家中。」

「⋯⋯會沒事的，泰倫斯。我會陪著你一起。」

基婭拉撫著髮絲，平穩的語調自她口中說出。無論何時都是一樣，從前在學校裡是、現在也一直會是。那溫和的聲音會一直伴他左右，就如同她所說的，「會沒事的，泰倫斯。」

⋯⋯是阿，是這樣的。一切都會過去，記憶總有一天不會再是夢魘襲捲他。

畢竟，噩夢只是夢一場罷了。

人總要醒來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