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
在不見天日的環境下生活太久會使人忘記時間的流速,如果不使用鐘錶確認,維德就連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都無從知曉。
端著熱茶,維德靠在西瑞斯肩上,茫然的看著對方一頁一頁的閱讀手上的文件,他注意到自己的精神已經差到不太能夠思考,卻又對此無能為力。
短短不到一週的時間,這裡發生的事早已超出他能夠接受的範圍。
切爾蒂死去那晚——維德記得是自己做完第二週指令的那幾天,來自交誼廳的聲音讓他從睡夢中驚醒。意識到那是玻璃破碎的聲音後,維德沒有思考太多就跑了出去,甚至忽視了西瑞斯的阻攔,但他與席林等人還是只來得及將薩德跟阿爾傑拉開。
看著在席林懷裡止不住眼淚的薩德,維德朝著切爾蒂的倒下的地方走去,他捲起袖子並彎下腰,試著將死去女性的遺體整理的體面一些。同樣遭受過死亡的衝擊,維德很清楚那多令人難受,只是第一次自己沒能替死者悼念,這次他想彌補些什麼。
後來在經過西瑞斯的協助,他們合力將屍體放在了宿舍的床上,維德替切爾蒂蓋上被子,卻依然無法改變女子已經死亡的事實。極惡之間會怎麼處裡死者遺體呢?或許連個體面的葬禮都不會有吧。想到這裡的維德突然有點難過,人的性命在這裡一文不值,死後甚至得不到妥善的處置,只能像廢棄物一樣被棄置於此。
血腥味充斥鼻腔,維德離開房間時才發現自己身上早已被鮮血染紅。
那天夜裡,維德告訴西瑞斯自己也許永遠也無法適應這樣的場景,要是再次面臨誰的死亡,他的精神可能會再也無法支撐而崩潰。然而在見到夏洛特的自殺現場後,維德卻沒有如自己預期的情緒潰堤、也沒有因此陷入瘋狂,就連解藥這件事他都沒有什麼反應,只是麻木的站在原地,看著西瑞斯蒐集散落在地上的研究紀錄與文件。
再後來,交誼廳的生命追蹤系統上似乎又有誰的姓名被劃掉,但維德再也沒有辦法花費心力去關注。
一連串的衝擊似乎已經破壞掉維德心理上的某些東西,這讓他對事物的反應變得遲鈍。他幾乎不再表現出情緒,也失去了一部分思考能力,維德沒注意到這是精神耗弱的表現,任由自己的狀況逐步惡化。
此刻,烏拉拉的重大告知剛發布完畢,兩人卻沒有對此進行任何討論,好像極惡之間所發生的一切已經與他們無關。維德注意到手上的熱茶已經冷卻,但他只是低頭看了一眼就不再關注,身旁西瑞斯依然專注在夏洛特遺留下來的文件上,紙張上沾染著藥品污漬紫一塊綠一塊,這時候維德才想起一個他其實早就該詢問的問題。
「西瑞斯,你會想試著做解藥嗎?」
維德看見西瑞斯放下手裡的文件轉頭看向自己。
「不......我不認為自己做得到這件事,我只是想弄清楚他們在我們身上施打了什麼東西而已。」
「原來如此......」
「你很失望嗎?」
維德低下頭,失望?提出問題時他好像就沒有往這方面想過,他只是想知道為什麼西瑞斯會花時間去閱讀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文件,而從沒想過這個行為背後的涵義,他應該要感到失望嗎?
「我不知道。」
房內僅剩下空調運作的聲音。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該休息一下了。」
看著逐漸消沉的維德,西瑞斯伸手拿過維德手裡的茶杯並放在了床頭。
「就快要結束了,替我再堅持一下,好嗎?」
西瑞斯笑著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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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只要去除藥物施打痕跡,他們就能回歸原本的日常生活,為什麼事情還是變成這樣?
捂著頸側血流不止的傷口,維德再也支撐不住自己,倒在了西瑞斯身上。
氣管與血管被手術刀精準地劃破,這樣的傷勢讓維德無法發聲也無法呼吸,甚至連施力掙扎都變得困難。抬頭看向西瑞斯,他發現對方直到現在也依然是笑著的,一如既往地溫和反讓人感到毛骨悚然,那雙在這整個月裡給予自己溫暖與倚靠的楓葉色瞳孔在此刻變得如此陌生,眼前的人究竟是誰?現在在想些什麼?維德發現自己根本就不理解他。
「不是說了,不要相信任何人嗎?」
注意到維德的視線,西瑞斯用手指輕輕地將對方的頭髮梳理至耳後。
「你不該相信我,也不該相信極惡之間的人,你已經踏進這裡了,依附希望不是個好習慣,維德。」
或許從一開始,西瑞斯就是想得到這樣的結果也說不定。
他的一舉一動、說出口的每一句話,全都是為了將自己推入深淵所打造的陷阱。
複雜的情緒堆積,維德本想說些什麼,但血液灌入氣管讓他止不住的咳嗽,西瑞斯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在安撫。
「別動,放輕鬆些,一切很快就能結束了。」
視線逐漸模糊,維德完全失去了控制身體的力氣,在意識完全消逝之際,維德最後感受到的東西,是落在唇上西瑞斯溫暖且輕柔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