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月初伍‧遠足前

　　聽見遠足的消息時不由得想起高一去過的水族館。

　　曾經的難得，長大後卻成了學生口中老調重彈的調侃。還記得輕輕撫上玻璃缸的觸感，光滑冰冷，燈光投射在水面，仿似海中的幽藍在身上波盪著。館內溫度總是低得需要一件薄外套，才不致錯覺一同悠游，就這麼從左側跟著晃擺的鰭一路到右側。然後目光又捕捉另一隻魚，鱗光熠熠地反射在眼底。

　　——怎麼又是水族館？算了總比動物園好。進去吹冷氣吧。

　　——なな怎麼了？不走嗎？

　　——很久沒來了，我再看一下。

　　視野漸廣，直到不需要掂腳尖也能看清的年紀，被囚困在玻璃缸裡的魚再也不吸引人。而今日牠們依然在有限的水域漫游，吐出的氣泡包裹期待，在飄浮的藻苔邊一顆顆破開。

　　觀者的視線將牠們的掙扎屏除在外，即使漸漸下沉也只是被撈起，不被留戀。

　　即使廣袤的海洋裡有更多猶未可知的生命深深蘊藏，更待足跡探走，到那裡也還不算遠。

　　還想再一起走得更遠一些。

　　＊　＊　＊

　　放學後先繞去商店街，細雪霏霏，天際飄降下來的冰絮像手上甜甜圈的糖粉，細碎地遍落全身。難得的宿旅雀躍不已，總之先買了常常排隊的點心來犒賞自己。

　　糖晶遇熱化開，勻散在剛起鍋的麵圈上。咬下後呼出的熱氣一下子淹沒鏡片卻沒有手擦拭，只得停佇在原地待霧白退去。

　　咀嚼後的甜味軟軟地覆上舌葉，聽說是隨機分組，不知道會不會和文乃或菫一起？

　　腦海中浮現更為高挑卻淡柔的神情掉了筆記本的慌忙，連銜在微笑邊緣星點一般的痣都低落幾分。所幸重要的筆記無傷，柔雅氣質溫溫流淌在平靜的垂眸裡，其中有敏銳的鋒芒。

　　還有那道呼著熱氣的優雅身影，嬌小的身形擁有無比的開朗。話題裡的甜點交流讓談話滿是香甜的氣息，偶然相遇的短聊及分享歡欣非常。紅薯的甜暖沁入心房。

　　或是會混年級？說不定能再碰見星子。想起那日清早看著枝枒微笑的黑髮飄逸，揚舞飛起如若綢絲。懷揣期待靜靜等著心心念念的胸花，昭昭笑意喚醒對新學期的盼期，冀盼花開之日到臨。

　　信步走著，思忖除了金平糖外該再買些什麼，瞧見路旁的雜貨店便拐了進去。櫃檯的爺爺聽著廣播裡的賽馬即時賽況，一旁的孫子瞥看自己一眼又繼續寫作業，偶爾和爺爺聊天。

　　揀挑了幾片巧克力、一盒水果糖，最後才拿了幾袋小包裝的金平糖。

　　「一共802円。」少年來替自己結帳，溫和地點數零錢，接著默默把商品推到自己面前：「記得拿。」然後柔灰色的眼神再度移往他處，在筆記本上劃劃寫寫。

　　「謝謝你，」收拾好後卻注視著他身上的制服，「有推薦什麼飲料嗎？要遠足的話。」大概是與經驗過於相仿，忍不住多搭了幾句話。

　　興許是問對問題，少年跳下椅子，映著夕暉的淺金髮絲躍散溶光。推開一旁的冰櫃探手拿出一瓶電視上大肆廣告的牌子：「汽水的話，這個滿好喝的。」語畢才終於嶄露笑容。

　　「那再一瓶這個──」拿過去放到爺爺面前，賽情似乎正是緊要關頭，恍若未聞。於是少年回座後再度開口：「250円。」

　　笑著向他點頭致謝：「再見。」又揮了揮手才踏離店門。

　　冷空氣近晚堪堪融進天色，灰藍逐漸蓋覆夕照，自胸臆沁透身肢腑臟。雙手向上伸展探握住最後的濛濛日光，光幕輕柔地降拉而下，沉進眼底成為盼望的微芒。

　　明天會是好天氣的吧，是可貴的遠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