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空災變
director「你們的愛如同丈夫愛妻子,母親愛孩子,老師愛學徒,兄弟愛手足。」
約克加德的聲音變得很輕。
「我也這樣愛著你們。」
昆尼爾握槍的手腕穩如雕塑。
——此時他卻覺得很累,這一生從來沒有這麼累過,陽光、空氣、泥土,都令他厭煩至極。開槍吧。昆尼爾催促著自己。這東西只是享受著所有人的苦難,這一切都沒有意義。
「我要給你們賞賜。」約克加德突然收起笑意,「有人贏了,勝利者值得一頂冠冕。」
門把上的金屬鎖頭猛地彈起,閣樓的木門被一股無形力量向外推開,撞到牆上發出巨大的撞擊聲,在回音的擴散下響徹整個空間。
剛從廚房出來的虛世聽見閣樓傳出的碰撞聲,她放下手上的托盤,快步奔上樓:「昆尼爾先生?」
店員的呼喊讓昆尼爾的思考停止一瞬。
剎那間,約克加德拖著千瘡百孔的身體,用驚人的力量撕開皮革束帶,從鋁椅上站起身。
「別過來!」
虛世在樓梯口,離昆尼爾只有一步之遙。濃烈的惡臭撲面而來,虛世反射性地捂住嘴巴,接著,她看到了大門敞開的閣樓內部。
冰冷的恐懼浸沒全身,她無法呼吸。這是一個人嗎?虛世找不到任何辭彙去形容閣樓內的東西,好可怕、好可怕。
原來恐懼是這樣的感覺,她的大腦拒絕思考,她的心臟拒絕跳動,原來真正的恐懼是這樣的感覺。這種萬物本能繃緊生命之絲,但光是目睹閣樓內的存在,就足以產生令這條絲線迫近斷裂的壓力。
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癱坐在地上,在即將滾下樓時,昆尼爾轉身一把將她拉入懷中。
「昆尼爾,我讓你選。」
約克加德蹣跚步過滿地的汙穢。
「在你鬆手的瞬間,我會侵占那個女孩的身體,把她從內到外撕成一朵花。」
約克加德一字一句說著。
「或是你讓我走,我保證我們再次見面之前,我不會去嘗試侵占別的軀體。」
昆尼爾緊盯著他,重新將槍口對準他:「你的承諾毫無價值。」
「那你的承諾有嗎?」約克加德痛苦的笑了:「你說不會放棄我,你會救我,你做到了嗎?」
昆尼爾的手晃蕩了一下,他不知道這是疲勞還是對方的話語所致。不可名狀曾多次模仿約克加德的語氣玩弄自己,但他相信現在說話的確實是約克加德本人。
約克加德哀求道:「你只要抱緊她,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一切都會很好,我們可以重新來過,直到所有的傷口都被彌平。」
傷口永遠不會消失,傷口只有疤痕。
昆尼爾想這樣說,但他發現自己開不了口。約克加德的頭還在滴血,折斷的雙手已經發紺,只要這副模樣還烙印在記憶裡的一天,傷口怎麼彌平?
「我相信你會做出正確的選擇,就如同這三十年來你也相信著我。」
約克加德翻過樓梯扶手直接跳下樓,肉體撞擊地面後發出黏膩的斷裂聲,昆尼爾摟著虛世肩膀的手無意識地縮了一下,但直到最後他都沒有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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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克加德離開落日的瞬間,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扭曲的肌肉和枯槁的五官竟重塑成了三十年前的模樣。
他回想著擔任驅魔人的時光,彷彿在閣樓裡的三十年只是一場夢幻。
「我回來了?」
約克加德發現赤身裸體的自己手裡抓著一件昆尼爾的大衣。是什麼時候抓了這個?他不記得了。
他狂奔至一處有噴泉的公園,途經無數路人,但那些人卻像是看不見他似的,對一個裸男擦肩而過毫無反應。
約克加德看著水中的倒影,他穿上昆尼爾的大衣,抱著自己的肩膀顫抖起來。
「我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