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夢向】人間骰子

　　「めぐる，選大還是選小？」

　　「小。」

　　「欸－－？めぐる連看都沒看喔！」

　　……看了也沒有差別吧。雖然這麼想，めぐる還是緩緩將視線從眼前的書頁抬起。

　　朝他搭話的真人雙手環抱反坐著的皮製扶手椅，交握於前的雙掌像蒼白的匣子，對著めぐる輕輕搖晃。

　　細微的碰撞與呻吟從指縫流瀉，めぐる不用看，也知道鎖於其中的是什麼樣的內容物。

　　「嘿咻－－」

　　圈住椅背微微後仰再往前傾，真人看似利用慣性驅使扶椅朝めぐる所在的牆角緩慢的滑去，然而一般的椅子在那麼輕的力度下是不可能移動那麼遠的。

　　從肉紅色椅背浮出、面目模糊的人臉們，按照真人的指示不停朝前抽動，他們才是真正的動力來源。

　　什麼也看不見，視線、鼻息與哀嚎都被封鎖在繃緊的肌膚下，盲目的逃竄本能自然使這怪物稱不上是稱職的馱獸，短短的距離一路歪歪扭扭，真人還不得不以雙腳輔助指揮。然而縫合臉的咒靈不僅沒有不耐，還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一時場面竟有種詭異的滑稽感。

　　咚。

　　「めぐる，我們來打個賭怎麼樣？」

　　兩隻球鞋卡住めぐる身側的牆，繁複的印花壁紙上除了乾涸的血液，又添上新的污跡。

　　空洞的目光對上那閃爍著瘋狂、一深一淺的眼珠，雙腳與木質地板黏合、毫無知覺的めぐる無法動彈。

　　如同皮椅，此刻的めぐる大部分是一根為了支撐置物盤而存在的支架，真人將受害者房裡的藏書作為裝飾，攤在原來是めぐる手掌的展示盤上。

　　保有頭顱，卻只剩脖頸可以自由轉動的めぐる，連繼續翻頁閱讀都做不到。即便如此，重複著無進展的故事，也比盯著真人的改造遊戲來得……好。

　　「隨便。」

　　真的有比較好嗎？其實他也想不通了。

　　「那麼既然めぐる剛剛已經選了小，我就選大吧！」

　　語調輕快上揚，真人疊合的掌心肌肉自然融合，化作跟臉一般大小的骰盅，他擺出酒保操持雪克杯的專業動作，一面愉快配音：「叩囉～叩囉～叩囉～叩囉～嘿！」

　　立方體形的五個陌生肉塊全灑在めぐる眼前的書頁上。

　　青、紫、紅、黑、白。

　　一息尚存的五個靈魂，被形塑成同樣的大小，每一面都像骰子一樣配置著不同數量的眼睛。

　　每一面都閉得死緊。

　　「啊！輸了，運氣真背－－」

　　瞪大雙眼盯著めぐる的掌心，真人看起來沒有一點喪家犬的樣子，反而滿臉興奮。

　　骰出數字「零」的骰子，就像猜拳時故意出了「槍」，毫無疑問是對遊戲本身的破壞。

　　破壞規則與常識，以「變質」創生，這正是真人的領域，詛咒的生存之道。

　　「めぐる知道嗎？我剛剛說的話，這是一般賭徒賭輸的台詞，和這個家的主人第一次見面時，他就是這麼說的喔！」

　　看著泛白的指尖輕柔的撫弄紫色骰子的眼皮，那便是真人口中的賭徒屋主了吧。

　　「家境富裕的敗家子，按照人類社會的規則成為敗光家產的肥羊，是機率頗高的一種結局。不過，賭徒之所以是賭徒，就在於一個簡單的『萬一』。」

　　「但是呢，好可惜。賭博的期望值實際上是很低的，使靈魂不停跳舞的這個『萬一』其實非常的小，很好笑吧。為了要贏，這傢伙最後花大錢買通荷官配合他出老千了喔！」

　　「－－於是這麼沒禮貌的人就遇上我啦！」

　　真人放開骰子，一下子誇張打開雙臂的動作，讓椅子差一點就要往後翻倒。下一秒他傾身輕巧的抽走盛於めぐる掌面的書，隨手扔在地毯上，小小的肉塊則精準的原處降落めぐる的掌心。

　　他們全都散發著濕軟的暖意。

　　其中，紫色的骰子貼著めぐる的肌膚，傳遞著奇異的搔癢感，過了一會兒，他才意會過來，不見光處的眼皮，一眨一眨的，試圖移動。

　　「而且，如果要算機率的話，我才是真正的萬一。但是他不會感激我的，因為這傢伙，不適合當賭徒呀。」

　　一如往常知悉了靈魂的念想，真人的手指輕鬆壓住方形敗犬的掙扎。

　　其餘二十四隻面朝上、眼皮死閉的眼，微微顫動。

　　因為仿造花色的緣故，點數一的那一面都擁有最大、最重的眼睛。

　　躺在めぐる的掌中，包裹四顆眼珠的薄皮同時開始瘋狂的開闔，靈魂的重心觸感黏膩而水潤。

　　「めぐる難道沒有想過嗎？『萬一』有一次贏了我，要怎麼辦？」

　　真人輕輕捧上めぐる胸前扁平、看不出任何手指分界的盤掌，無為轉變的力量讓他的肉體瞬間柔軟如溫潤的陶坯。

　　疼痛來不及延展自身的下一秒，咒靈便將他十隻完好的手指於眼前折疊。

　　卡在指縫中的骰子稜角，讓めぐる認知到，手指是可以正常分開的，而真人不過是普通的把自己的手覆在掌中。

　　那一刻，他應是能確實感到心臟震顫，來自右側的胸腔，想像力所不能提供的撞擊感。

　　抬眼對上的咒靈，眉眼則瞇成兩條打著彎兒的細縫。

　　「不能怎麼辦喔。」

　　めぐる的身體迅速膨脹，五官湮滅，四肢萎縮，鼓成看不出頭尾分界的圓球。接著一度消失的骨骼粗暴隆起、接合，拉撐皮肉生長的方向、固定生長的規格。

　　最後化為完美的立方體。

　　「めぐる不能夠當賭徒呀，你是我的玩具嘛！」

　　將約莫小學生書包大小的めぐる摟在懷裡，真人開心地哼著歌跳上茶几，此次改造成功呈現出想要的充氣玩具質感，令他感到十分愉悅。

　　這個，拿去當作兒童實境節目裡那種，巨型大富翁的道具，應該很適合吧？

　　めぐる死掉以前，走到終點就獲勝。

　　安撫的摸摸人間骰子柔軟的眼珠，髮束不小心掃過那坨充血物時，它滴溜溜直兜圈的樣子逗笑了他。

　　真人對這次的成品很有信心。

　　為什麼呢？他沒有眼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