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星辰鏽朽之前
director「我要離開一陣子，也有可能不會再回來，這段時間要麻煩妳打理落日了。」
昆尼爾拿出一疊文件和一個隨身聽，將它們遞給虛世。虛世簡單地翻了一下紙頁，內容竟然是房屋契約和過戶指南等財產資料。
「昆尼爾先生，您這是……」
「我會每日和妳聯繫，若超過兩天沒有發消息給妳，帶著這些資料聯繫我的律師，我已經將我名下能過的資產都安排給妳了。妳身份特殊，無知地活著很容易遭遇危險，隨身聽裡有妳想知道的所有事。」
雖是為意外準備的預防措施，但昆尼爾的態度卻像只是談論一場旅行安排。
「當然，妳可以不接受，離開這裡當作一切都不知情，沒有人會為難妳。」
「我不是這個意思，為什麼？」
虛世搖頭，她知道這一切都和曾經在閣樓裡的人有關，和那個讓她恐懼得喘不過氣的東西有關，光是試圖回想就令自己顫抖不已，那絕對不是人類能對付的東西——
她捏著厚厚一疊資料夾，哽咽道：「為什麼？沒有人能幫您嗎？像上次來的那兩位……」
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昆尼爾看著淚水潰堤的姑娘，沉默片刻後才說道：「沒有人能幫我，沒有人應該要幫我。」
虛世忍不住啜泣起來。
讓店員哭成這樣也不是自己的本意，他能做的只有將僅剩的資源分享給著個善良的姑娘。昆尼爾不怎麼會安慰人，但他還是將虛世拉到沙發上一同坐下。
昆尼爾問：「虛小姐，妳占卜過我的未來嗎？」
虛世嗚咽著：「我不敢。」
「我和那些人，彼此都是孤立的。很多人投入這份工作，很多人死去，但我們不是孤獨的。」昆尼爾給虛世遞上紙巾盒，「一個人不會真正從世上消亡，只有在意志被扭曲，被改變的時候，人才是真的死了。」
文件夾的塑料封皮已經積了一小灘水窪，在燈光下閃閃發光。虛世咬著嘴唇，努力讓自己的肩膀不要抖得厲害，她沒有接過紙巾。
「為了這份不可言說的事業，我殺過人，我最重視的人被我關在閣樓裡三十年。我不是一個好人，如果我必須經歷苦難，那是我應得的。」
此時虛世已泣不成聲，她不全然相信昆尼爾的話，但還是努力擠出問題：「我該做什麼？」
「這些事不能被文字記錄，所以我用錄音的方式告訴妳，但是，隨身聽裡的內容不可以在這間店以外的地方聆聽。裡面會有原因。」
「……您離開之後我就會聽。」
「妳不先等我回來嗎？」昆尼爾替虛世擦拭眼淚，「如果我回來了，我可以親自告訴妳。」
虛世吸了吸鼻子，一向溫婉順從的她此時卻堅定地否決了昆尼爾的提案：「我不要。若我選擇等待，我可能會活在永遠的等待之中，每一天都會削去我祈禱的勇氣，我不要這樣。我會先聽完您留給我的所有東西，如果您回來了，我會整理好問題向您提問。如果您沒有回來，我會自己去尋找答案。」
「好。」
手上的紙巾已經被眼淚浸透，昆尼爾將它們丟棄再抽取了幾張，這次虛世好好接過了紙巾，抹抹臉上因為淚水沖刷已經有些脫落的淡妝。
「昆尼爾先生……」
「怎麼？」
「您是一個好人。」
「我不認為。但如果妳願意給我這樣的評價，我很高興。」
虛世深呼吸，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情緒被這句話徹底擊潰，她撲進昆尼爾的懷裡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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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在打開落日大門的瞬間，昆尼爾就不認識這個世界了。
拔地而起的漆黑森林圍繞著昆尼爾，群鴉啞聲鳴叫，天幕中的星夜傾瀉而下，在他的腳邊沖刷出黯淡的火花。他下意識回頭，但大門不復存在，空曠的樹林裡淌著淹過腳踝的星辰，如此情境瘋狂而瑰麗，然而他一點欣賞的心情都沒有。
昆尼爾也曾受過認知危害，但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異常。如此說來，這不是認知汙染。
「你可以在舊日月宗想像的崇高裡死去。」
二十五歲的約克加德撐著傘站在三米外，流動的天幕在他的傘面上彈跳著。
「但這對你來說是不公平的。」
昆尼爾站在原地，注視著那張在發光雨幕中顯得有些模糊的臉：「你什麼都不是，你沒有能力評價任何事。」
「我喜歡你叫我Yok。」
「你只是無名力量。」
「我們是力量本身，我們是改變本身。現在的我與萬物同在，也與你同在。」約克加德收起傘，「我該做些什麼，才能讓你知道我仍然是約克加德？」
「人類沒有永恆。你不是他。我們的終點是墳墓，也應當只有墳墓。」
「殿堂的藝術家、戰爭的決策人、科學的貢獻者……他們在墳墓裡，卻不在人類的記憶裡永恆嗎？我們不必再區分彼此。愛產生記憶，記憶令我們永恆。」
約克加德的表情幾乎可以被描述為落寞和失望，彷彿明白了在昆尼爾眼裡，他仍然只是一個被不可名狀所控的贗品。
「你都一直相信我還在，但我真正能站在你的面前時，你卻不認為我還是我了？拜託……不要否定我，你沒有放棄我，我也不會放棄你。」
昆尼爾試圖挪動腳步，約克加德卻開始退後，樹影崩塌成灰黑的碎屑，星河失去光芒，他們距離太遠了。在昆尼爾奔向他的時候，森林徹底消失了，昆尼爾發現自己身在一處陌生的街道，一個白髮男子背對著自己。
昆尼爾開口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