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入膏肓
director「打擾了。」
「下午好。」
隨著兩個黑衣人推門而入,落日內傾入一縷日光。
昆尼爾甚至沒有抬眼,逕自對店員指示道:「虛小姐,麻煩準備一些甜點,要現烤,我想請兩位吃點熱的。」
「好的。」
明白店長有意支開自己,虛世順從地開門進後廚準備烤些餅乾招待兩個陌生人。
進店的金髮男對著虛世的背影問:「有口味可以選嗎?」
「沒有。」見唯一的店員進入內場,戴墨鏡的男人推了一把他的同伴,搶答後催促道:「你也出去,到巷口買點麵包,找塊空地餵鴿子或餵魚什麼的,隨便你。」
金髮男委屈的問:「嘿,我們不是一起行動的嗎?」
「今天是你自己要跟來的,而且有些事你不能聽。」
「知道。孤立協議嘛。」金髮男咋舌,推開大門出去了。
被訪客攪動的空氣回歸凝滯。
昆尼爾注視著黑衣墨鏡男,兩人相視無語了一陣,黑衣男嘆了口氣,摘下自己的墨鏡,露出左藍右棕的異色虹膜:「昆尼爾先生。」
「我知道你,黑屋裡的驅魔人。有什麼話直說吧。」
「我叫奧托格斯特,剛剛那位是我的搭檔布蘭森。」短暫自我介紹過後,奧托格斯特也不拖泥帶水,「近日出現在這一帶的異常傳聞,您有什麼消息嗎?」
「如果你是指兒福機構裡的孩子說存在人面鳥的事,我有收到舊日月宗的傳訊。前日我見到一名行跡異常、疑似想輕生的男性,當下有使用聖血阻止他,之後便轉介給其他驅魔人處置了。」
「是的,我為此事而來。您很久沒有執行舊日月宗指派的驅魔任務了,私下保留少量未登記的聖物無可厚非,但舊日月宗也需要知情。」
昆尼爾將幾個擦拭乾淨的杯子歸位,不卑不亢地回應道:「你希望我將剩餘的聖物全部交回去嗎?如果這是舊日月宗的意思,我可以全數交返。」
奧托格斯特移開視線:「很抱歉,我不是在威脅您。我知道您對舊日月宗的貢獻,這樣的要求對您來說太無禮了。」
昆尼爾反問:「在舊日月宗,我的貢獻與你並無二致,往後你也會覺得返還聖物是一件很無禮的要求嗎?」
年輕的懲戒者啞然。
有相同身份的奧托格斯特知道昆尼爾做過什麼,也知道昆尼爾的搭擋發生了什麼事,他為自己的質問感到力不從心,懲戒者面對的事情,縱使他尚未碰上,也明白這對一個投身驅魔工作的人來說是多大的傷害。
「——約克加德的事,我很遺憾。」
「沒有什麼好遺憾的。職責所在,你也明白。」
三十年前,昆尼爾的搭擋受到無法逆轉的認知汙染,在洗禮未果的情況下處決了他,驅魔人的遺體被肢解焚燒,連姓名和曾行過的義舉都不能被公諸於世。
舊日月宗的懲戒者極少,彼此的人生經歷和苦痛,只寥寥刻劃在幾張錄音卡帶裡,躺在上鎖的櫃子不見天日。
奧托格斯特聽過每一張屬於懲戒者的紀錄卡帶,有絮絮叨叨的自白也有撕心裂肺的哭嚎,在聽聞前人事蹟、明白對洗禮一無所知的驅魔人前仆後繼地付出性命時,他也曾感到不值而流淚,他不敢說自己能理解相同的痛苦,但他仍然以替舊日月宗服務為榮。
——可是昆尼爾的行動有舊日月宗無法釐清的地方。
奧托格斯特環視四周,發現幾片昆蟲薄翅堆積在牆角,他轉移話題道:「那位小姐是恐水人?」
昆尼爾不否認:「她不是守密人。」
「我明白了。」奧托格斯特向昆尼爾微微鞠躬,「畢竟您表明過目前沒有處理驅魔事務,詢問受異常事件影響的人是我叨擾您的主因,我會向舊日月宗傳達您所持有的聖物存量僅止於自保,望您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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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奧托格斯特推開門時,布蘭森已經在門口等他了,此時落日的店員才從後廚出來,捧著兩包包裝精緻的餅乾走向大門。
「我猜您們不會久待,所以把餅乾包裝好了,方便帶回去享用嗎?」
「感謝,美麗的小姐,祝妳有個美好的一天。」布蘭森接過繫著絲帶蝴蝶結的餅乾袋,給虛世一個完美的紳士笑容,轉頭對奧托格斯特低聲問道:「你們剛聊了什麼?」
奧托格斯特搖搖頭,跨出落日帶上店門後才說:「最近的異常傳言,昆尼爾說曾目擊到陷入瘋狂的人,並順手利用聖血搞定了一個,這都符合我得到的紀錄。」
「他說的我們早就知道了,特地跑一趟有什麼意義嗎?」
「你知道約克加德這個人嗎?」
「誰?」
「昆尼爾的驅魔人搭檔,三十年前被附身後重傷去世了。」
布蘭森毫不意外地擺弄著絲帶蝴蝶結:「哦。這不稀奇。」
「我懷疑他可能沒有死。」
「嗯?」布蘭森立刻來了興趣,「為什麼?」
奧托格斯特將瀏海往後撥,從口袋撈出墨鏡戴上後煩躁地說:「在約克加德死後,昆尼爾婉拒了大部分的驅魔任務,幾乎算是引退狀態,他宣稱自己需要時間治癒好友離世的傷痛,當然也有人覺得他只是開始怕死。我不認為一個正值能力巔峰的驅魔人會如此害怕……在剛剛的談話後,他沒有恐懼,也沒有哀傷,有什麼原因讓他選擇這麼說。」
布蘭森興致勃勃地聽著,奧托格斯特沒注意到夥伴那如聽到英雄故事般閃閃發光的雙眼,繼續說道:「昆尼爾曾為舊日月宗背負的風險超出你的想像,雖然很遺憾我無法告訴你詳情,但我確實是為數不多的知情人,我欽佩他。」
布蘭森不管這些,打岔道:「所以你覺得約克加德沒死,只是躲起來了,或者昆尼爾已經遭受了某種認知污染,讓他以為約克加德還活著,陪在自己身邊?」
「這也是一種可能。」
「你要調查,算我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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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的閣樓是一間倉庫。
昆尼爾只說倉庫,卻從來不提倉庫的存物是什麼,僅告誡過店員沒有進去的必要。
這間咖啡廳裡有很多虛世不明白的事,像是上鎖的閣樓倉庫、店內從不擺設鏡子、營收不多卻屹立生存至今、偶爾會來一些特別的人與店長單獨對談等等,但虛世從未去探究那些昆尼爾不主動提及的事。
比起歸咎於僱傭關係的冷漠,虛世覺得這更像是一種信任的體現,好比她一開始也曾懷疑店長是否有在做一些法律之外的交易,但很快就發現這種猜測過於無端。昆尼爾是一名提早退休的醫檢師,這間店則是從祖父那裏繼承過來的,由此來看,店長其實並不需要店內的營收才能維持生計。
虛世在落日擔任店員已有三年,這三年來她從未見過昆尼爾上樓進入倉庫,而在那兩個黑衣男人離開後,她首次見到昆尼爾踏上通往閣樓的樓梯。
她注意到這件事的時候,並沒有詢問昆尼爾為何要去倉庫,而是選擇花點時間,去廚房烤一些能在明天販售的榛果杯子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