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馳

何鏈盂喘著氣，將感官全集中在背後紛至沓來的腳步聲上。短暫的體能爆發力並非他的強項，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來——只要一佇足，痠痛的雙腿很可能會在失重的瞬間癱軟在地。

風中揚起的塵土嗆得何鏈盂咳了兩聲，他的胸口發痛，視線在苦熱的陽光下漸漸變得模糊。何鏈盂勉強站穩腳跟，在晃動的餘光裡，他瞥見了一輛越野車。

「育引、那邊⋯⋯」

「抱緊我。」

「什——」

何鏈盂還沒反應過來，便被鄒育引一把抱起。腳底懸空的剎那，他倉皇地摟住鄒育引的脖頸。高大的男人穩穩托住他的腰後與大腿彎處，緊抓住何鏈盂顫抖的小腿。何鏈盂的側臉貼著鄒育引起伏的胸膛，他認真的神情使他不敢喘息。下一瞬，他的腳掠過一道殘破的車門邊框，跌進陳舊的副駕駛座裡。

「有沒有受傷？」鄒育引扯了幾下，才將安全帶按進卡榫。

何鏈盂搖搖頭。「謝、謝謝⋯⋯」他的呼吸還沒從有驚無險的情境裡緩過來，為了讓自己冷靜些，他左右環顧著這充斥鐵鏽味的環境。「⋯⋯這能開嗎？」一旁的車門關不緊，吊在半空搖搖欲墜，擋風玻璃更是一面密佈的蜘蛛網。此外，面板上好幾個按鈕不翼而飛，只剩下凹槽與坑洞。

那些裸露出的纏繞電線令他想起曾經看過的電影，電線相碰、火星迸發——看似荒誕，但也不是沒有根據。何鏈盂一咬牙，正想伸手時，鄒育引的掌心已經貼上儀表板了。

電光閃現，竄入儀器深處，引擎發出低沉的怒吼，儀表上的指針也隨之甦醒，回到了初始的位置。

「嗯，能開。」鄒育引的嘴角上揚了幾分。

-

疾風從碎玻璃的縫隙間呼嘯灌入，每當輪胎輾過一個低窪，車身便猛然一震，看似隨時都會解體。何鏈盂的雙手死死抱著安全帶，整個人陷進椅背裡。他的臉頰被刮得泛紅，連牙關都在打顫。

他終於理解，出發前鄒育引那句：「要抓緊。」究竟意味著什麼。因為自從握上排檔桿的那刻起，鄒育引就沒有再慢下來過。

何鏈盂抹了抹眼角，他已經分不出那是驚嚇還是被強風逼出的淚水了。他抬頭望了眼鄒育引，卻發現他在微笑。

那自信的模樣讓何鏈盂的心臟不合時宜地漏了一拍。

鄒育引不會忘記這種極端的快感。曾經在比賽中風馳電掣的速度，以及過彎時快震出胸腔的心跳，都讓他的血液再度沸騰。他將對刺激的追求刻在左胸膛，又在右耳掛上勝利的象徵——

不過，現在，他不是一個人。

鄒育引一邊換檔，一邊偏過頭瞄了眼副駕駛座。何鏈盂的指尖泛白，濕潤的眼睛執拗地撐大，正努力穩住重心，不讓自己被甩出去。鄒育引的左手抵在方向盤上，右手在經過相對平穩的路段時，越過中控台，摟了摟何鏈盂的肩膀。

「不要怕，我會帶你離開這裡。」鄒育引的手隨著何鏈盂的手臂線條往下滑，扣住他的手腕。

何鏈盂用力吸了吸鼻子，他低頭看著他們交疊的雙手。「嗯⋯⋯我知道，我相信你。」在顛簸之中，他終於破涕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