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醒來時,天上會掉下糖霜和冬青果

當你醒來時,天上會掉下糖霜和冬青果

霜雙


聖誕節這天,厚厚的冬雪已經蓋滿了整個霍格華茲。


霍格華茲的冬天一向很冷,即使關上窗戶,冷風也會從縫隙裡溜進來。窗外的樹枝被吹得嘎吱嘎吱地響,偶爾會有雪沙沙地落到露台上,窗沿更是早已堆滿了厚厚的白色積雪。冰冷的涼意最容易從指尖攀上來,這時候不論是巫師還是普通人,所有人最需要的就是一個燒得暖烘烘的壁爐來驅除寒冷。

靈幻位在霍格華茲塔樓西側的教授辦公室裡恰好就有這麼一個壁爐。

石磚砌的壁爐被嵌在離窗戶遠遠的一面牆上,燃燒的爐火歡快地跳動著,火爐旁邊擺了一張矮茶几和兩個布面沙發椅。靈幻新隆—霍格華茲魔法學院年輕的黑魔法防禦學教授,正癱在其中一張椅子上。茶几上散著幾張資料,但資料的主人在這個適合無所事事的日子似乎也更熱衷於那些無意義的小事,例如將手邊能烤的東西挪到爐火邊上烤一烤。節日這種日子,果然還是閒一點好啊。他在心裡嘟囔著。然而上帝似乎並不打算讓他在火爐邊無所事事一整天,正當他烤完了一塊小甜圓麵包和一隻巧克力蛙,正打算向放在壁爐上方架子上的魔蕃茄出手時,靈幻教授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敲響了。

他感到有些意外。聖誕節期間霍格華茲會有一段僅次於暑假的長假期,大部分的學生和部分教師都會返家,和家人一起度過聖誕。在這個時間沒回家還來敲門的人選靈幻一時間還真想不出半個。

啊,該不會是麻瓜研究學的瑞弗教授又不知從哪裡搞來了麻瓜生活用品要來問他作用原理吧。雖然他是麻瓜世界出身,但這不代表他會知道所有器械的運作原理啊,再加上這些巫師總喜歡對麻瓜用品施些奇怪的魔法,上次還差點炸掉他半個書櫃。如果真是他,那可得趕緊把他打發走。靈幻暗自在心裡打定主意,把自己從椅子裡拔起來,整了整領子掛上營業用的笑容走去開門。

然而門打開後,他卻沒有在預期的視線高度看見任何人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毛茸茸的黑色頭頂。

他低頭,一個小小的赫夫帕夫站在門前安靜地抬頭看著他。

「mob?」靈幻揚起了眉毛。

「師父。」

小赫夫帕夫—影山茂夫乖巧地回應,他的髮梢和圍巾上都還帶著一些細小的雪粒,鼻子泛著一點被凍出來的薄紅,懷裡還抱著一本看起來陳舊而厚實的書。

「你沒有回家嗎?」靈幻有些驚訝地問。

此時走廊恰好吹過一陣冷風,凍得他嘶了一聲,於是對小赫夫帕夫招招手說,「算了,先進來再說吧。我給你泡杯熱可可。」



影山茂夫幾天前的早晨收到貓頭鷹捎來的信件。

小他一歲的弟弟影山律得了重感冒,爸媽似乎這幾天都忙著照顧他。影山夫婦擔心大兒子回家會被傳染,因此問茂夫要不要乾脆留在霍格華茲過聖誕節。影山雖然擔心弟弟的情況,但想了想,萬一自己回去反而添麻煩就不好了,因此乖巧地回了聲好。

於是便留了下來。

今天早上茂夫在飄雪的窗邊醒來時,寢室已經空了。他呼出一口氣,在半圓形的木窗玻璃上留下一小片白霧。樓下的公共休息室裡只剩下幾個三年級學生聚在一起下巫師棋,影山站在橡木桶邊,突然有些不知道自己在這個假期裡可以做什麼。他平時沒有什麼特別的嗜好,認識的人也不多—也就同學院的幾個室友,此時全回家了。他拿著其中一個室友犬川回家前給他的巧克力糖在房間裡繞圈圈。在走到第三圈半的時候,他想到了靈幻新隆。



「所以想來看看師父是不是也沒有回家......如果師父在的話會不會有工作需要做。」

被安置在壁爐邊的影山邊說邊把手中的熱可可放回茶几上,然後拿起腿上厚厚的課本,

「也想問師父能不能教我寫魔法史的作業。」

靈幻新隆撓了撓自己茶金色的頭髮,如此勤懇,以至於連聖誕節也自己跑來打工的弟子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雖然他目前也只收過這麼一個弟子就是了。


「好吧。」他看著影山,看來是上天要督促他早點把工作做完。他走到自己的辦公桌邊,在摞了好幾疊書本和文件的地上翻翻找找。靈幻的辦公室裡有許多書,這點到是挺符合他當年被分配到的學院—雷文克勞。除了辦公桌附近的地面堆放了一些以外,房間內靠牆的地方也嵌了幾個巨大的木製書櫃,偶爾會聽見裡頭的書籍發出一點呼嚕聲。唯一較矮的是一個櫥櫃,裡頭放著幾個瓷罐,裝著東方茶葉以及一些奇妙的小零食。一會兒靈幻從地上抱起了一個木盒,晃了晃說,「那麼你等等幫忙我整理一下這些在波羅的發現的詛咒信,然後我就教你寫魔法史的作業,如何?」

「好的,師父。」影山乖巧地點了點頭。


身為黑魔法防禦學的教授,有趣的是,靈幻新隆不擅長應付黑魔法,一點兒也不。從學生時代開始就是。會接任黑魔法防禦課的教師完全是一場巧合。然而他運氣似乎一向挺好,因為他在接任的第一年就遇到了影山茂夫。

雖然被分在學院中感覺最為平凡的赫夫帕夫,但影山茂夫是個特別的小巫師,靈幻打從心底這麼認為。影山生在麻瓜家庭,天生的魔力卻極為豐沛,更特別的是他施魔法時不需要魔杖,也不需要唸咒語。

但容易失控。影山小小聲地說。

然而這在面對黑魔法時並不構成問題,龐大的魔力可以輕易地將黑魔法消滅,也不容易造成傷害。這就幫了靈幻許多忙,因此影山空餘時時常被找來打工。報酬是被放進手裡的三個銀西可,以及偶爾的課業輔導。


影山在辦公桌邊坐下,將信件從木盒裡取出。信件泛著經年的蠟黃,在接觸到空氣後散發出一股腐朽的霉味。信紙被抽出時,一張蒼白扭曲的人臉頓時從紙張中央浮了起來,嘴裡發出混合著嘰喳聲的刺耳尖叫,像是要信裡沖出來似地猙獰地扭動著。影山表情平靜,雙手握著兩端打開信紙,手中的魔力泛著淡淡的彩虹色碎菱形光芒包裹住信件。即使是從小生活在巫師世界的孩童,在面對黑魔法時也會顯露出恐懼,但影山驅除黑魔法時看起來總是很平靜,像是習以為常。小巫師緩緩地將信紙完全展開時,人臉已經化做黑色的細沙被吹散在空氣中,信紙回覆成普通的泛黃羊皮紙,被安靜地攤平了放在靈幻面前。

「師父,這上面寫的是什麼?」影山問。褪去魔法後的信紙上爬滿了暗褐色的扭曲符號,靈幻拿起來看了一看,用手摹莎了下紙面:「用羊血寫下的如尼文,嗯......而且是異體。」

靈幻桌上已經擺好了羽毛筆和墨水,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個單邊金絲鏡片調整了一下,然後抬手從書堆裡抽出一本厚重的紅色封皮書放到手邊翻開。

「你要是有興趣,三年級時可以選修古代神秘文字研究。」

「噢,不過到時可得記得小心看好你的課本。以前有個倒楣的傢伙,寫了整晚筆記,一早起來發現他書裡的文字溜了大半本。」他比對著要查找的字彙時一邊笑著說,手裡用羽毛筆快速地在紙張上紀錄著信紙的內容。

影山看了一眼手中彎來繞去的文字,流著冷汗搖了搖頭。



最後一個字在報告用的羊皮紙上落下後,靈幻誇張地伸了一個懶腰,「呼哈—終於結束了。」

幾張羊皮紙自動捲起,墨水和羽毛筆飛回原位,靈幻拿出一條紅繩將紙捲繫好。

「師父。」影山一邊輕輕撫摸著放在桌邊的月露花一邊問,「您聖誕節不回家嗎?」

「喔—這個啊。」靈幻將信件抖了抖,折疊整齊後收回箱子裡扣上「我們家不怎麼重視聖誕節。」他頓了下又說,「我也覺得這並不是個什麼特殊的日子。所以在哪兒過都沒差。」

影山眨了眨眼說,這樣啊。

把東西都收好後男人轉身笑著說,「好了,把你的魔法史作業給我看看吧。」


影山的魔法史作業是探討狼人的行為準則以及其與巫師的淵源。身為黑魔法防禦學教授,靈幻的辦公室裡正好塞了幾本與狼人有關的書籍。他從圍繞著房間的書櫃裡翻出書來(其中一本還長著毛茸茸的狼毛),挑了幾個段落給小巫師參考。靈幻看著對方手中長長的羊皮紙卷說:

「在聖誕節假期出可以拿來繞聖誕樹三圈還有剩的作業,魔法史還真是一點也沒變啊。」

「師父那時候也是這樣的嗎。」

「對,我還記得那個時候出的是......小矮妖的第一次革命事件。這個部分在課堂上完全被我睡、咳,忽略掉了,不過你師父我天資聰穎,所以還是很快就寫完了。」

全靠瞎掰。這個影山當然不會知道,他只是看著自己已經寫了三天還是沒能達到要求的作業困擾地眨眼,希望能趕緊把它寫完就好了。

「那麼師父,您以前的聖誕節假期都在做些什麼呢?」

「我嗎?」靈幻坐在旁邊,開始整理起另一份普通文件。他一隻手抓著羽毛筆,另一隻手用兩根指頭抵住下唇思考「我想想,在圖書館研究.......嗯,有趣的全新咒語,還有在黑湖旁邊發呆一下午之類的?」

「很普通呢。」影山點點頭說。

靈幻想,要是一般人聽見,肯定會露出尷尬又關懷的表情來評價這個毫無節慶氛圍的行程吧,不過畢竟是這個孩子呢。

於是他笑著說,「是啊,很普通呢。」


影山終於完成與長達幾英呎的魔法史作業的奮鬥時,靈幻已經整理完手邊的文件,又從從櫥櫃裡找出一包多味豆和影山分著吃。期間靈幻吃到了兩顆生豬腎味,一顆鼻涕味和兩顆爛蘋果味的,並得到了影山發自內心「師父吃多味豆的運氣真的很差呢。」的評價。



解決了各自的工作和魔法史作業的問題後,時間已經接近中午了。

意外勤奮工作了一個上午的靈幻新隆伸了個懶腰,和弟子一起去大廳吃午餐。霍格華茲的大廳裡已經豎立起了十二棵高大的聖誕樹,被施了魔法的深藍色天空穹頂不斷落下細小乾燥的雪。長桌上擺滿了好幾盤的肥嫩烤火雞、香料烤馬鈴薯和奶油焗菜,還有雪人造型的的蔓越莓鬆糕,讓所有在連假期間留校的人都能好好地飽餐一頓。


午飯後,多吃了一個雪球烤布丁的靈幻滿足地打了個哈欠,看了眼默默跟在身邊的影山。

「mob,你下午也沒有安排嗎?」

「是的。」

唔,這可難了,他一時想不到還有什麼事情要處理了呢。


靈幻眼睛轉動著,一邊和影山一起慢悠悠地穿過一個對他們大唱走音聖誕歌的盔甲武士,再走過一個隨著歌聲左搖右晃的旋轉梯。


然後靈幻突然在一個樓梯口的布告欄停了下來。

影山越過靈幻的巫師袍,想去看他的師父被什麼吸引了目光。

「這個看起來不錯!」

靈幻一手著下巴一手叉腰,身體往前傾看著面前的文字,他的眼睛裡閃著雷文克勞塔樓的水晶吊飾一般興味盎然的光芒,像是發現壁爐的一角居然有聖誕老人留下的積雪的孩子。

「mob,我們去找奇奇艾克鳥吧!」


誒、鳥?

影山茫然地走上前,查看牆上被靈幻指著的校園報導一角。

報導寫著:

受到克利維爾火山爆發影響,今年奇奇艾克鳥的遷徙路徑南移,有望於校園中發現他們的蹤影。

右下角還有一張圖片,一隻漂亮的鳥類抖抖羽毛,在紙張上悠閒地走動。奇奇艾克鳥身型和野雁相近,但尾端有如雉雞般長長的翎羽,在雪地中微微晃動。特別的是這種鳥全身的羽毛都泛著一種透明的光澤, 像是一塊移動的美麗冰雕。


「可是師父,我們為什麼要去找這種鳥呢?」影山問。

「噢,對了,你還沒上過奇獸學所以不知道吧。」靈幻說。

「奇奇艾克鳥是一種罕見的北遷候鳥,很珍貴,又有個別稱叫做金銀鳥。如你所見,這種鳥全身覆滿銀白色帶點透明,像冰一樣的羽毛。但特別的是他們的羽毛一旦落下之後,會漸漸從羽根開始變成紫金色。奇奇艾克鳥的鳥羽特別被用於治療魔法傷害,尤其對於昏迷咒和解毒都很有用。不過,最重要的是—」

「這個在魔藥市場裡是非常非常貴重的材料!再加上奇奇艾克鳥一般遷徙的路線都在北方,在這裡如果能拿到他們的羽毛的話,那可是能大賺一筆的!」

靈幻激動地拍著校園報導,惹得旁邊畫像裡遛狗的高帽子紳士轉頭看了他們一眼。影山小小地「誒—」了一聲。

靈幻看起來幹勁十足地說:「就這麼決定了mob!下午就去湖邊的樹林裡找奇奇艾克鳥吧!你回去宿舍把手套和保暖的東西戴上,我們等下在中庭集合!」



於是幾分鐘後,影山跟著他的師父一起走在黑湖邊的樹林裡。

樹林裡的積雪很厚,影山一腳深一腳淺地跟在靈幻後頭,踩雪聲沙沙地響著。影山的視線一直被靈幻手上的東西吸引,他忍不住問:

「師父,那些是做甚麼用的?」

靈幻轉頭,「喔喔,你說這個嗎。」

他手上握著一根長竿,有幾英呎長,末端有個白色的網子,看起來和麻瓜的補蟲網或補鳥網相差無幾,靈幻揚了揚長竿說:「當然是拿來抓鳥用的啦,這上面有生物探測咒語,雖然不知道對奇奇艾克鳥這種高階魔法生物管不管用就是了。」

「至於這個,」他另之手上提著一個淺色木框的玻璃箱,上面扣著一個銅鎖,「奇奇艾克鳥的鳥羽掉落之後過了一段時間,上面的魔法力量就會慢慢消失,最後變成普通羽毛和積雪融在一起,所以我準備了這個施了魔法的箱子來保存。」

師父聽起來準備得真周全呢,影山想。


「好了mob!」

靈幻走到林中的某個空地站定,用彷彿已經看見成堆金加隆在眼前閃爍的語氣說,「我們就從這裡開始找吧!奇奇艾克鳥喜歡棲息在靠近湖畔的枝椏上,所以這裡大有機會!記得可要張大眼睛看仔細了mob,因為羽毛的顏色銀白接近透明,奇奇艾克鳥非常善於在雪地裡隱藏。噢,還有他們的叫聲,是有點類似汲水器,會發出長長的「唧——」聲,要是發先了馬上喊我,知道了嗎?」

影山看了看眼前振奮地揮舞著補鳥網的男人,又看了看眼前白雪皚皚的廣闊樹林,茫然地點了點頭。


不出意外的,他們的第一個小時一無所獲。

靈幻手中的網子帶著他跑了幾米,最後在一棵松樹旁套住了一隻肥滿的野兔。野兔被放出來後不滿地用後腳刨了兩把雪,嗖地竄回地洞裡。

影山則不小心被埋在雪裡的樹根絆了一下,倒是意外地發現到了一叢冰雪蕈。

「沒事的mob。」靈幻為他拍掉身上的雪,寥勝於無地將冰雪蕈放進盒子裡,依然不減興致地說,「值錢的東西不會這麼容易得到的,但我們繼續努力的話肯定能把金加隆—把金銀鳥的羽毛放進口袋裡!」


於是他們繼續在林子裡搜尋。

又過了一會兒。

「啊。」影山突然說。

「怎麼了mob!」

「好大的松果。」

「喂,那邊那個弟子,我們的目標是金銀鳥,可不是巨無霸松果啊!」

「啊,被一隻短尾松鼠抱走了。」

「噢,看見了,真是個貪心的傢伙啊。」

......


「喔喔,這個——!!」

「怎麼了師父?」

「看啊!那邊的樹枝上,是舞蜂的水晶巢穴,而且好大!」

「嘿—真的呢。」

......



「呼哈。」

兩小時後,靈幻將手中的工具扔在雪地上。

他們已經繞著湖邊的樹林走了好一段距離,來到一個小坡上,稍稍往下看,就能看見黑湖鏡面般的水光。

「啊,累死了。」靈幻一把將自己摔在柔軟的雪地上。

「好吧,看來金銀鳥可能還沒飛到這吧,或許我們可以明天再來。mob。」他拍了拍身旁的雪地:「我們休息一會兒再回去吧。」

影山遲疑了一下,跟著坐在地上。經過剛才的走動,身體變得很暖和。從這裡可以看見湖面結了一層薄冰,倒映出一層天空的影像,巨大的烏賊從水面和浮冰的間隙中往另一個方向滑過,像一個巨大的幻影。

靈幻仰躺在他旁邊,百般聊賴地滑動雙手,積雪被撥開後,在雪地上留下弧形的痕跡。影山緩緩地往後躺下,也張開雙手倒在鬆軟的雪地上,跟著微微擺動起四肢。一大一小一起大字型躺在厚厚的雪地上雪天使,這個滑稽的畫面讓靈幻忍不住小聲笑了出來。

影山意外地覺得很放鬆。

這裡很安靜。樹林裡偶爾有不知名的獸類鳴叫聲,和雪從樹梢滑下的聲音。下午時雪變小了,一點點冰涼緩慢地落下來,輕輕擦在臉上,從樹林的間隙可以看見顏色淺淡的灰藍色天空。


在影山感覺自己幾乎可以睡在這裡時,他恍惚間聽見了一點極其細微的、短促的「唧—」聲。

那聲音太細了,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迷迷糊糊地想著是不是自己恍惚間的錯覺。影山努力睜開眼睛,側耳仔細聽了一會。

「唧—」


!

雖然非常微弱,但他確實聽見了。影山愣了一下,趕緊輕聲喊了旁邊的靈幻。

「師父,我好像聽見了!」

靈幻一時也愣了一下,歪頭等了會,直到聲音再次響起時,他瞬間睜大了眼睛,顯然也聽見了那個細微的叫聲。


「mob!我們走!在那邊!」

靈幻頓時從雪地中蹦起來,身上的雪都顧不上拍,一臉興奮地帶著工具往聲音的來源跑,雪粒在他身後邊跑邊掉,像袋子破了個洞的聖誕老人。影山也連忙起身跟在他後面。

等影山跟上靈幻時,靈幻已經趴在一個小小的崖邊往下看。影山微微喘著氣走到他身邊,跟著往下瞧。

崖壁往下連接著湖面,中間叢生著稀疏的植物。崖並不高也不算太陡,可以依稀看見湖裡飄蕩的水草。而在靠近湖水的地方,有一個往外突出的平台,平台上蜷縮著一隻灰撲撲的生物,微弱的鳴叫聲就是從牠嘴裡發出來的。

「那個......就是我們要找的鳥嗎?」影山有些遲疑地看著底下灰色的鳥類。

「對。那是奇奇艾克鳥的幼鳥。」

影山感覺靈幻的語氣不若先前那樣興奮了,他手裡拿著從抽屜裡翻出來的動態望遠鏡,不斷調整著角度往下看。

「牠受傷了嗎?」

「對,mob,情況看起來不太妙。」

靈幻把望遠鏡從臉上拿下來,表情和方才截然不同,難得地有些凝重。

「我想牠是不小心掉隊了。不幸地,牠不僅受傷了,還惹上了一個大麻煩。」

「你應該感受到了吧,這裡有黑暗生物的氣息。」靈幻指著下面說。

影山點點頭:「是的,很濃厚。」

「沒錯,底下是一隻葛蘭沃的巢穴,而且是個大傢伙—你知道葛蘭沃嗎?和格林迪洛很相似,長著犄角和很多細長爪子的水怪,會把人拖進水裡。但葛蘭沃比格林迪洛更難對付,他們更兇狠也更敏銳,力量更強,在岸上也能活動。不知道學校裡什麼時候跑進這麼個危險的傢伙,也許是從別的水域溜進來的。」

往下看確實可以發現平台上散落著一些枯枝,仔細一看,有些看似枯枝的長形物體,勉強可以辨認出是動物的骨骸,奇奇艾克幼鳥在中央勉強地掙扎著。

「不管怎麼說,那隻奇奇艾克鳥再這樣下去肯定很危險。對於葛蘭沃而言,充滿魔力的生物是再好不過的營養來源,可以讓它的力量更強。」

「那麼,我們要用魔咒把牠浮上來嗎?」

「不,」靈幻將望遠鏡收回袍子裡,「葛蘭沃對魔力很敏感,這麼做很容易就會被他發現了。這隻葛蘭沃塊頭不小,要是驚動了它,只有我們處理會有危險,還是通報學校會比較好。」

「唔,那——」幼鳥又輕輕叫了一聲。

「我下去。」靈幻將巫師袍脫下,和工具一起堆在雪地裡,「用爬的。先把鳥帶上來,然後再通知學校處理葛蘭沃。mob你幫我看著東西,一有不對就跑,趕緊回學校找人,好嗎?」

咦。影山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靈幻就翻身往崖邊攀了下去。影山看著靈幻的腦袋消失在崖邊,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爬到靈幻方才趴的位置往下看。

一陣冷風往他臉上吹了過來,崖並不高,影山張開眼睛時,靈幻已經爬到距離平台很近的位置,他往下一跳,安穩地落在平台上。

靈幻拍了拍膝蓋上沾的雪,放低身子緩緩地往灰色幼鳥的方向接近。幼鳥似乎對於突然出現的存在感到很警戒,眼睛圓睜,冰藍色眼睛裡的瞳孔縮成細細一條。

影山有些不安地在崖上望著。他看見靈幻拿出一條小毯子,一邊安撫幼鳥一邊試圖將牠包裹起來。


這時,一個熟悉的、冰冷而濕黏的感受伴隨著某種極糟的預感攀上影山的脊背,他的心臟倏地猛跳了一下。


「師父!」影山喊。


葛蘭沃回來了。

湖邊陰暗地滑過一個巨大的黑影。靈幻的判斷沒有錯,這隻葛蘭沃確實很龐大,在水裡像是一團扭動的黑霧,散發著黏稠、令人噁心的氣息。影山突然明白了,為什麼方才會看見湖裡的巨大烏賊往另一個方向游走,因為這隻葛蘭沃正在附近逡巡捕獵。

靈幻聽見影山的喊聲,愣了一下回頭,也看見了逐漸逼近的葛蘭沃。嘖,運氣真夠背的。他於是不顧幼鳥掙扎直接上前將對方按住,打算裹著幼鳥趕緊上崖。但葛蘭沃在水中移動的速度太快了,趴在崖上的影山看得心裡發慌。葛蘭沃已經快要游到岸邊了。

怎麼辦。他慌亂的想。必須要救師父。該怎麼做,用我的魔杖—他的手動了一下,魔杖正插在小巫師的腰間。

不對,不行。影山根本無法順利用魔杖施展力量,他的力量經過魔杖之後總是七零八落,用魔杖唸咒時他甚至無法舉起一支羽毛筆。

那就不用魔杖,直接用原本的力量。影山伸出手,掌心對著已經到了岸邊的葛蘭沃,他深吸一口氣。


太近了。

影山僵住了,他看見自己的手開始發抖。

葛蘭沃離師父太近了。

這樣的話萬一——

萬一——


無法控制的顫抖從影山的手掌蔓延到整條手臂、身軀、他聽見自己的牙關上下打戰發出刺耳的敲擊聲。


他看見了灰色的柏油路面。

暗紅色。

搖搖晃晃的路燈桿子,和明滅的燈光。

暗紅色。

倒下的人。


影山律。

暗紅色暗紅色暗紅色暗紅色。


童年的記憶拉得很長很長,不偏不倚地纏繞了現在的他。對於使用力量的恐懼冰冷地攀在背上,貼在腹側,扣在他對準葛蘭沃的手上,影山的背後滿是冷汗,瞳孔劇烈晃動著。

可是。他劇烈顫抖的瞳孔中映出葛蘭沃龐大的黑色身軀已經破出水面,黑色的霧氣凝成黏稠的黑色液體低在地面上。靈幻抱著幼鳥,似乎想要抽出腰側的魔杖,然而此時幼鳥似乎因為恐懼而掙扎了起來,他騰不出手。葛蘭沃伸出了細長的黑色爪尖,冰冷的殺意指向巢穴的入侵者,靈幻轉過身—


不可以!!!



「喀。」



飄落的雪花被抽走了一瞬,過了一會才從遙遠的天空中繼續飄下。

揚起的黑色髮絲緩緩地、緩緩地落回影山的前額。


靈幻小心翼翼地睜開一隻眼睛。

他有些艱辛地將護在眼前的右手從視線中移開。他的右手——或許該說右半身,幾乎都被凍上了一層薄冰,移動時碎裂的冰渣不斷窸窸簌簌地從身上掉下來。靈幻微微轉身向後看。他的身後也覆滿的冰雪,大大小小的冰柱從岸邊一路蔓延到湖中,尖利的頂端泛著半透明的光芒。原本如鏡般的湖水彷彿被某種龐大的力量猛烈撞擊般,往湖心的方向推擠,最後隆起一個海浪般的浪尖,匯聚在一個巨大的黑色物體上。是那隻葛蘭沃,他被厚實的冰層包裹著,醜陋的臉上滿是驚駭,黑霧般的身軀在冰層中發出絲絲的白煙,伴隨著細小而尖銳的嘶嘶聲。靈幻抬頭看著葛蘭沃方才離他不過兩吋的黑色利爪,它們在冰層中閃著妖異的紫光。他無聲地嚥下一口唾沫。


「師父!」


聽見影山的聲音,靈幻趕緊回頭。

「你沒事吧!」影山的聲音惶惶,隱隱打著抖。

靈幻大喊:「我沒事!mob你也沒事吧!」

他看見小巫師鬆了口氣似的坐在崖上,微微地點了點頭。

「那就好!」靈幻一邊說,一邊試圖抖掉手上的薄冰:「mob!幫我個忙好嗎!我先把奇奇艾克鳥送上去,幫我接住牠!」

灰色的幼鳥似乎被方才擦肩而過的力量嚇呆了,此刻變得十分安分。靈幻抖了抖發涼的右手,有些勉強地用漂浮咒將幼鳥送回崖上,影山小心地接住了。過了一會兒,靈幻也終於手腳並用地把自己挪回崖邊。

「師父......您真的沒事嗎?」影山看著靈幻還帶著細碎冰屑的右腳,黑色的眼睫不斷惶然地眨動著。靈幻從他手中接過幼鳥,在原地坐下。

「沒事,多虧了你,葛蘭沃連碰都沒碰到我。」

「不、我不是說那個——」

「mob。」

靈幻看著影山,淺色眼睛在雪地的映照下,是比照進赫夫帕夫橡木圓窗的陽光還要溫暖的奶油色。

「我知道。我也是說真的。多虧了你的力量,我和牠、」他輕輕顛了下手中的幼鳥,灰色的奇奇艾克鳥輕輕朝著影山叫了一聲「我們才能得救。幹得不錯,謝啦mob。」

靈幻笑著伸出右手輕輕撫摸了一下影山的腦袋。影山感受到了,涼的,但掌心是微微溫熱的。

他緊繃的的肩膀終於緩緩地放鬆了下來,手掌的顫抖也停止了。


「好了,我先想辦法把這個小傢伙送回學校吧。得有專門單位看看他的傷勢。看起來不算太嚴重,順利的話過幾天或許就可以被送回北方吧。」

靈幻輕輕順了下奇奇艾克鳥的羽毛,幼鳥現在乖順多了,並沒有反抗。靈幻將他帶來的箱子中原本裝的各種蕈類倒出來放進另一個袋子裡,然後將鳥隻連著毯子一起放進箱子裡,沒有闔上蓋子。他唸了幾句咒語,對著木箱揮了下魔杖,箱子和幼鳥就一起化成一些細碎的金粉消失了。


「那個箱子是從學校公物翻出來的,連著傳送魔法,應該能平安被送回去吧。」

靈幻拍了拍手。

「至於那傢伙......」

他轉頭往下看,葛蘭沃依舊被凍在湖心,但大小似乎比方才消融不少,包裹著它的不規則冰面反射著冬日淺淺的陽光,映出神秘的藍紫色光芒。

「看起來暫時放著也沒問題,他應該動不了。我晚點再和其他教師一起來處理吧,順便查查他是從哪裡來到這兒的。」


靈幻呼出一口氣,在空氣中變成一陣白霧。

「不知不覺也快要傍晚了呢,mob,今天辛苦了,我們回去吧。」靈幻俯身從地上撿起自己的網子和巫師袍。

影山看見那些工具時突然想起:「師父,奇奇艾克鳥的羽毛呢?」他問。

「喔,幼鳥的羽毛是沒有用的,必須要成鳥才行,所以剛才那傢伙幫不上忙啦。」

「不過至少知道了確實有一群奇奇艾克鳥經過了這裡,也許明天可以再來看看有沒有掉落的羽毛?當然,如果他們還沒失去魔力的話啦。」靈幻將巫師袍掛在臂彎上,對影山招招手說:「不過今天就這樣啦,讓你錯過了晚餐可不好,我們走吧。」

影山應了聲,走上前跟在他的師父身邊,沿著湖緩緩走回霍格華茲。

但走沒多久,靈幻卻突然站住了。他說:

「對了,我都忘了,還沒給你聖誕禮物呢。」

咦、影山似乎很出乎意料。

聖誕禮物?

「當然。你今天幫了我大忙,這是好孩子理所當然的獎勵呀。」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說。

話說你這小子也表現得太驚訝了吧。靈幻教授小聲嘟囔了一句,然而絲毫沒有要檢討自身的意思。


「這樣吧。」

靈幻想了想,從口袋裡拿出一塊奶油巧克力夾心糖,抽出自己的魔杖指著它輕聲念了一句咒語。

糖果看起來並沒有發生什麼太大的變化,靈幻拿著糖果走到一顆樹旁,將它放在雪堆上。

「mob,你現在對它施魔法吧。」

靈幻比了比放在雪堆上的巧克力糖:

「只要你對它施魔法,它就會變成你想要的禮物。這可是你師父我以前精心鑽研出的魔法呢!」他得意地笑著說。

嘛,雖然一開始是為了惡作劇。


想要的禮物......?還有這樣的魔法嗎?

影山疑惑地想。

他看了看靈幻,又看了看巧克力糖,再次茫然了起來。

但是、我並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東西呀。


影山似乎從小就不是個特別有物慾的孩子。

向聖誕老公公許過的願望,大抵不過是想吃草莓蛋糕。最好大一點,能和弟弟一起分著吃。

啊,有的。

唯一有一次他非常非常認真地向聖誕老人許願,卻不是為了得到什麼,而是為了拋棄他不想要的東西。


很多人或許不知道,也未曾想過。身上強大的魔力對影山而言,很多時候並不是天贈的禮物,而更像一種重負。

從小時候無意識弄彎湯匙、浮起花瓶,到大一點時不小心弄碎玻璃,再到打傷他人。豐沛的魔力更是從小就容易吸引各式各樣的黑暗生物,在夜裡敲打影山的窗門,使他在旁人眼裡無端地哭了起來,或是露出恐懼的表情。一般人無法理解的力量和他人疑惑的目光一起壓在他背上,沉得像鐵,讓他喘不過氣來。

於是那一年的聖誕節,他悄悄地、無比認真地向聖誕老人許下了願望:

明天早上醒來時,請讓我成為一個普通的孩子吧。

不會不小心弄彎湯杓,不會看見可怕的東西,更不會打傷人。

一個普通的孩子。


隔天早晨影山茂夫醒過來。

陽光從窗外溫柔地照進房間裡,他發現自己抱著被子,漂浮在離床鋪五十厘米的地方。琉璃色的魔法包裹著他,房間裡的花瓶和拖鞋都浮在空中。掛在床頭的聖誕襪也浮了起來,隱隱露出放在裡面的新遊戲機。

影山茂夫緩緩地閉上了眼。

從此影山再也沒有向聖誕老人許過願望。

也是從那時開始,他注意到了聖誕夜裡,父親隨著房門掩上的腳步聲。


後來茂夫才想到,這也沒什麼不對。聖誕老人本來就不該實現他的願望。

因為打從他讓影山律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是一個好孩子了。



然而在馴鹿和鈴鐺聲都已經離開他幾年後的現在,有人對他說:

你是個好孩子呀,許個願望吧,在聖誕節。


影山看著自己的師父,他站在樹下,淺淺的晚霞從右側將男人溫柔包裹。影山仍然有些遲疑,卻還是依言向那塊巧克力糖伸出了手。

也許我還是期待著的。他想。如果此時我可以有一個願望的話,那麼我希望—


影山閉上了眼。


他聽見雪堆被魔法炸開的聲音。

影山頓時緊張地張開眼睛,第一時間卻只看見一片白芒芒,他張嘴想說話,卻嚐到了一點冰涼。

是雪。

原本的雪堆被他的魔法打碎了往上飛起,連帶著附近幾株樹木的枝椏上的積雪一起,像噴泉一樣湧上了傍晚的天空。許多細碎的雪花在冬天薄薄的晚霞中,沾染上了溫暖的淺橘色和淺紫色,像夕陽口味的星星糖,然後從高處輕輕地、緩緩地掉了下來。

影山隔著雪幕看見對面的靈幻,他也有些目瞪口呆似地張著嘴往上看,輕柔的雪粒落下來,掉在他淺金色的髮上、鼻梁上。像是糖粉被灑在蛋糕的表層。

然後他噗地笑了起來。


我都不知道這個魔法還可以有這種效果,這還真是出乎我意料啊。影山聽見他笑著說。

太好了。影山想。師父沒有生氣。


雪花紛紛揚揚地從他們身邊落下,影山的眼角餘光突然看見一片特別不一樣的雪花落了下來,他伸手去接。

一個雪人。

一個小小的雪人,輕輕地轉著圈圈落在影山手中。

影山低頭看它,它身上有著黑色的鈕扣,脖子上圍著黃色和黑色相間的圍巾,臉上有一雙圓圓的咖啡色眼睛。影山心中一動,將雪人湊近鼻尖。

巧克力奶油味的。


那是你的心臟嗎?影山輕聲說。

雪人在他掌心轉了一個小圈。


這時靈幻也走回影山身邊,雪花仍在他們身邊緩緩飄落著,他看見小巫師手裡捧著的雪人,有些驚訝地說:「這是你的願望嗎?我還以為會變出個耳罩或毛帽之類的呢。......還是我的咒語念的不太對?」最後一句他說得很小聲。

影山用力搖了搖頭,他說,我很喜歡,謝謝師父。

是嗎,靈幻眨眼,那就好。

他又摸了摸影山的頭。


這時,樹林裡突然又傳出些微的響動。靈幻轉身想,不會吧,還沒完啊。

然後他們看見附近的幾棵樹顫了顫,突然紛紛下雨似地抖落下一些果實。果實的樣子看起來像冬青果,但落到地上卻變成了漂亮的金紅色,在純白的雪地裡看起來格外艷麗。

靈幻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上前撿起一顆果實查看。

「是金銀果!」他興奮地大喊。

那是什麼?影山走到他旁邊歪頭問。

「奇奇艾克鳥果然有來過這裡。」靈幻說,「我也只有在書上看過。聽說奇奇艾克鳥棲息過的冬青木會受到他們身上帶著的魔法影響,結出的冬青果就有機會像這樣,」他揚了揚手上的果實,「變成帶著金色的冬青果。我們又叫他金銀果。這個也很少見啊!應該是被剛才的魔力和雪一起震下來的吧。」靈幻跳起來一臉興奮地說:

「快!mob,把地上的果子都撿起來!這些說不定也能賣個好價錢啊!」說完不等影山回應,就在地上快速地撿起果實來了。

咦。誒、好的。影山應道。

他將小雪人小心翼翼地放進自己袍子的口袋,然後才去幫靈幻一起撿拾地上金紅色的果子。

最後他們帶著滿袋子的金紅色冬青果回到城堡,收拾好後正好趕上了晚餐時間。


晚餐時影山享用了美味的乳酪麵包、燻雞薯片和一大杯的草莓牛奶,他肚子被填得滿滿的,全身暖呼呼地走回宿舍。他的聖誕節到了尾聲。穿過門口的橡木桶,走過充滿綠植的休息室,回到自己溫暖的半圓形房間。他脫下自己的巫師袍,將口袋裡的東西放到桌上。他得到了一個金銀果,靈幻給了他一個做紀念,其他的拿去賣錢。「賣到好價錢的話下次給你加薪!」靈幻舉著那袋金紅色的果實氣勢滿滿地說說。

然後他掏出那個小小的雪人。它仍然安靜地在他手心轉著圈圈。影山一直忍不住擔心它會被自己壓壞了,或是手心的溫度使它化開,但它沒有。


吃完晚飯後,他在回宿舍前問靈幻。

師父,這個雪人可以留著多久呢?

嗯?只要你想要的話,多久都可以吧?

咦,多久都可以嗎?

當然。靈幻笑了。

這可是你的魔法啊。


影山張大了眼睛。


手中的雪人沒有冰雪將融的濕冷,取而代之的是乾燥、柔軟、帶著一點巧克力和奶油的甜香。

這是我的魔法嗎?


噢,當然,你師父我—本世紀的魔法界新星靈幻新隆的魔法也是功不可沒的!

靈幻說完又插著腰補上這麼一句。

影山點點頭。

「師父。」

影山看著他說:

「聖誕快樂。」

靈幻怔了一下,露出一個有些柔軟的笑容。

「聖誕快樂,mob。」


最後影山在睡前把雪人放到了床邊的窗台上。

半圓木窗外的世界又開始下起了鵝毛大雪。這是他第一個離家的聖誕節。沒有熟悉的家人、聖誕樹和食物香味,今晚大雪紛飛。在童年世界裡消失的聖誕老人依舊不會在今晚突然從他的煙囪裡掉下來,難以命名的陰影依舊帶著恐懼在他的脊背上安棲。但他想,我重新獲得了許願的權利。

影山又輕輕撫摸了一下小小的雪人。

只要他願意,這個雪人可以一直待在窗台上,到了春天也不會融化,夏天也能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它會一直掉落出細小的雪,散發出柔軟的甜香。

在閉上眼睛前,影山輕聲在心裡說。


我手中的魔法,也能夠掉出糖霜般柔軟乾燥的雪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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