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端者的審判

異端者的審判

ARIES @hills0527


  火光把夜幕的一角點燃,村落裏冒出濃煙翻騰上夜空,遮擋了月色。有別於教堂奉獻祭品時的燃燒,濃煙是混濁的。越過頭頂的木棍頂端糾纏著浸泡了油脂的碎布,燃燒時發出難聞的味道。


  修道院的兄弟穿上了暗色斗篷,以阿瑞斯為首的隊伍來到波頓家。窗戶裡是暗著的,暗紅的煙囪還飄著一縷淡淡輕煙,壁爐裡的火種剛剛熄滅,食物的香氣也似乎還殘留在呼吸間。


  叩叩。


  主人還沒熟睡,阿瑞斯敲響了那扇熟悉的木門,木門便應聲打開。波頓夫人捧著燭台,抬頭與阿瑞斯對視。阿瑞斯和他的兄弟們簇擁著,朝門口靠攏。瘦小婦人那雙佈滿細紋的眼睛緊緊盯著阿瑞斯,眼中壓抑著懼怕,她就如搖曳的燭光般顫抖,卻仍然穩穩的佇立在門前,不退一步。


  「修道院的弟兄們在這個點前來打擾……這不是傳播福音的好時候……」婦人鼓起勇氣開口,卻似乎控制不好自己的聲量,抖著的嗓音忽大忽小,意思也沒有邏輯。


  他們會在這個時間點碰面的原因,就如仰頭看月亮一般簡單明瞭。


  「奉主的名義,審判異端者。」阿瑞斯沒有回答,或許他根本沒有在聽。猶如低聲默禱的輕柔,宣告撕破平靜黑夜的緣由。穿著斗篷的審判者這時分散開來,重疊的腳步聲是輕輕重重的混亂,羊棚的閘門被粗暴拉開,驚醒棚下休息的生命。


  阿瑞斯聽得見一段距離外羊群在叫喚,牧犬咆哮,又在幾聲怒喝和打擊聲中消失。面前婦人的哭聲和尖叫卻越發激烈。


  「主沒有這樣說!」她瞪大了一雙暗綠眼眸,用力推著阿瑞斯,長年勞動的雙手佈滿疤痕和細繭,這樣的手握起了拳頭,試圖撼動主的審判。


  阿瑞斯無動於衷,他垂眸平靜的看著婦人,從猙獰的、佈滿淚水的臉孔中試圖找到往常的親切及和藹。


  他只找到驚慌、恐懼,還有憎恨。


  哀傷的情緒忽然把他籠罩,胸口被拳頭打得痠痛,他似乎有點猶豫,簡單的話堵在喉間,幾度無法發聲。


  「……海蒂在哪裡?」他還是把話說了出口。


  「不、不不,海蒂只是貪吃……」她撇下門口的危險,改轉身跑進房間。如被惡狼追捕的恐懼之下,母親選擇背向危險,改抱緊幼崽。


  但她這樣的舉動也把穿著斗篷的人們帶向孩子。


  敬拜主的弟兄把女人拉開,一件從母羊腹下找到的異教神像舉到她的面前。她尖叫著,含糊不清的呼叫不公,控訴混雜咒罵,在小空間中充斥,讓人聽不清其內容。


  「羊首人身……波頓太太,這就是你的主嗎?」這樣問著的青年拉下兜帽,火光照亮琥珀色雙眸,他從腰間抽出短劍,大步走至床前,靜看那悠然轉醒的女孩。


  未婚懷孕的海蒂睡裙下的肚子微微隆起,看來有些月份了。波頓太太把這件事藏得很好,以至於他們直到現在才發現。


  你們才是魔鬼,這是誣陷!主會懲罰你們的——


  阿瑞斯半跪在床邊,平靜的看向海蒂。他握著短劍的手垂下不讓女孩看見,他希望最後的這段對話沒有冷刃的光芒。


  「阿瑞斯哥哥,媽媽怎麼了?」海蒂瑟縮在床上,她從未看過她的母親如此歇斯底里,她的房間裡如今擠滿了高大的、穿著斗篷的成年人,阿瑞斯頓時成了她能信賴的唯一對象。


  「……魔鬼找到你們,所以哥哥來保護你們了。」不知道何時開始阿瑞斯的喉嚨乾澀,嗓音沙啞粗糙。他似乎遠沒有表現出來的平靜,只是洶湧不斷的情緒被死死壓抑,捆上了粗繩和鎖鏈,不被允許表達於人前。


  而審判猶在繼續。


  骯髒的皮手套蓋住信賴的眼睛,短劍在崩潰尖叫中落下,猶如切開奶油般輕易,在震耳的慘叫擊打下顯得無比艱難。


  婦人昏過去了,女孩的聲音越發細小,只有滴答滴答的聲音仿如下雨。血腥味充斥自那張染紅濕透的被單上傳開,皮手套就剖開的血肉中翻攪,尋找著。



  在吿解室的黑紗後,Father是這樣說的。


  波頓家的羊棚裡沒有懷孕的母羊,那麽魔鬼在誰的肚子裡呢?


  阿瑞斯抓住肉塊用力扯出,沾滿鮮血的胎盤就在手中,暗黑色的一團血肉,表面佈滿如根系的血管,裡面似有液體滾動。


       他把魔鬼抓在手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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