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鄉?

理想鄉?



飄飄乎如遺世獨立──

似乎已經遙遠的過往,她曾從書籍中讀過鄰近的國家有這麼一句話,而現在她所經歷的一切,或許能用這句詞來形容。

 

 

這裡是家鄉流傳的「理想鄉」?有著一頭長捲髮的少女自問,這裡的人們沒有苦痛、天氣宜人,一切都充滿生機。自己也如同重生般,蛻變成另一個生命──她知曉在這裡自己是「綿羊」。

 

綿羊記得過往的一切,包含那些稱不上好的生活、大卻冷清的家族,還有自己的最後……卻唯獨不記得從前的名。

所以她只能稱其為重生。

 

 

可這裡沒有她最想見的人。

 

她找遍了所能及的一切地方,問了鎮上人關於「理想鄉」的資訊,可除了認知到這裡是個獨立的世界之外,其餘一概不知。綿羊不是沒想過去找這個國家的君王,卻被其他居民勸退,「這裡的國君有些霸道。」他們說。

 

這資訊對少女而言倒是不怎麼意外,掌權之君多的是蠻橫專制之人。可她需要更深入的理解這個世界,否則該怎麼找出她最珍視的那人?

 

 

「去找毛蟲吧。」、「對啊!聽說毛蟲是仙境無所不知的智者!」、「遇到他似乎要有些運氣?」

討論此起彼落,綿羊雖對這位「智者」有所疑慮,卻也沒有其他更好的選項,她只得啟程去那所謂的智者所在之地。

 

 

 


穿越一棵棵高大的樹木,越往森林深處走,枝葉就越發茂密,讓本該明亮的白天也被遮擋的如同黑夜,高聳的林木與佈滿地面及枝幹的藤蔓讓此處多了一份詭譎感。

 

已經足夠難行的小徑又開始瀰漫煙霧,這讓綿羊更是失去辨別方向的能力,她終於理解遇上毛蟲要有些運氣的原因,能走出這團迷霧已是大幸,更遑論找到什麼仙境智者,她甚至不確定是否真有這號人物存在。

 

可綿羊別無選擇。

 

少女咬牙繼續前行,她必須得找到那人、必須──

 

 

 

 

「真有毅力。」

 


綿羊捕捉到一句輕得幾乎無聲的低語。

 

如同看見救命之絲降下,少女往聲音的源頭奔去,也不管在許多交叉纏繞的藤蔓地面上奔跑多麼危險──實際上她也真的因此被絆倒,但當她狼狽地抬起頭時,眼前的景色終於不再是瀰漫無邊的霧。

 

高聳的巨木圍繞一旁,茂密的葉依舊遮蔽著天,中間聳立的鮮豔蘑菇讓少女無法忽視其存在,菌傘上有一位老人慵懶地倚靠而坐,抽著造型詭異的煙管。外圍環繞的迷霧看來便是他的傑作,綿羊想。

 

「初次見面。」

 

「您就是毛蟲?」

眼前的老人其實與綿羊腦中對「智者」的想像如出一轍:蒼老又透著威嚴的外貌、一雙無法讀出情緒的金眸、與之伴隨的淡漠神情,最後再配上一件奇異的近身之物,他的形象就如刻板印象般的一致。

 

老人輕笑,「妳不已經認為我如所想的『智者』一般?」

 

聞言綿羊先是一愣,隨後警戒地觀察起毛蟲,對方也毫不在意地任由自己的目光上下打量。她明白眼前的人絕非垂憐萬物的佛陀,可至少毛蟲真如傳言所說無所不知,那麼他便依舊是自己所要抓住的蜘蛛絲。

 

「如果我想問您關於──」

 

「這裡沒有妳想要的答案。」毛蟲斬釘截鐵,甚至不讓少女的提問說完。

 

「什、但,但是……」

 

「此處沒有妳要找的人。」他說,不留一點餘地,「這便是妳不願相信的答案,綿羊。」

 

「但我來到這了!」綿羊激動起來,聲音明顯變大,似乎不如此自己會連談話下去的力氣都喪失,「他跟我是一起死҉̦̮̭̀͛͑的!如果我來了,那他沒道理不在,我們約定好的……」

 

「我一定要找到他……不管要到哪裡,沒有他我待在這也沒有意義──」

 

仙境的智者始終以不慍不火的眼神望著眼前的少女,沒有過多的感想或情緒,待對方語畢,看來已無力宣洩時,他才緩緩說道:

 

「離開仙境的方法倒有。」

 

「……什麼?」

 

「離這不遠的地方有一巨木,它底部的樹洞是通往人界的入口。」

 

──仙境沒有所求之人,便去別處尋覓。

綿羊瞬間便明白眼前智者話中的涵義,可她還是有些狐疑的盯著對方。

 

毛蟲依舊勾著笑,清冷的嗓音辨不出情緒,「信不信由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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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能找到自己最珍視的弟弟,不論是佛還是魔的指引她都會一探究竟。

 

 


毛蟲指示的樹洞意外的不算難找,綿羊不費多少功夫便找到該處──那大得能容下整個人的樹洞即使在仙境也找不出第二個──她佇立在此已經好一會。

 

少女嘗試過丟顆石子測試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洞有多深,可投下的石頭卻連墜地的撞擊聲都未傳出。

 

她思忖著那位智者欺騙人的可能性,可不一會便搖搖頭,毛蟲即使欺騙也沒有好處,或許有什麼底沒掀,但樹洞的事應是真的。

 

繼續在這躊躇也不是辦法,少女將手放在自己胸前深吸一口氣──再糟就是沒能到外面,只得回來仙境找人便是。思及此,她下定決心踏出第一步──

 


「妳在幹嘛?想死嗎。」

 

背後傳來低沉的男聲使綿羊停下動作,轉過頭望去才發現聲音的主人站在她身後一臉不耐,一身西裝筆挺卻不知為何下身是著花格子裙,然而這些不同於自己家鄉的奇異裝扮也不是目前該注意的。

 

「想死?什麼意思?」

 

男人明顯咋了下舌,「妳是最近剛來這的仙境人吧,我對自己帶來的人還有點印象。妳難道不知道這是會離開仙境的樹洞?」

 

綿羊聞言更加疑惑──先不管被他帶來的說法──她回答:「是,我聽毛蟲說這裡可以去往人界,我是想離開仙境,這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可大了──」

男人似乎聽到什麼關鍵詞,先是雙眉緊蹙後大嘆一口氣,「那個混帳沒告訴妳仙境人無法隨意離開嗎?」

 

「妳走進這樹洞通往的可不是人界,妳只會連存在都一起徹底消失在樹洞裡!」

 

「明白的話就快離開這裡。那個臭老頭到底什麼惡趣味把人送到這……」

 

 

男人的話語衝擊著綿羊的內心,宛若最後的一點希望都被啃食殆盡,她久久呆愣著無法言語,綿羊甚至記不清來勸告的男人何時離去,也記不得自己又是何時離開樹洞。

 



只知道當自己回過神時,又一次的駐足在鮮豔的大蘑菇前。

 

看著所謂的智者依舊在那之上抽著奇怪的煙管,一派輕鬆的問候自己「如何?」時,綿羊頓時理智全失,方才的絕望與不滿化作巨大的怒火傾瀉而出──

 

「你這是什麼意思!該死的我居然相信你!」

若是能夠,綿羊此刻必是掐著老者的脖子吼出這句話,可她沒有那般強健的腿可一躍而起,也沒有怪力將毛蟲直接搖下菌傘。

 

毛蟲見狀,卻只是將手裡的煙管靠近唇瓣,一陣吞雲吐霧後才開口道:「我沒有騙妳。」

 

「仙境目前確實沒有妳要找的人,那麼於妳而言,離開與死亡並沒有什麼區別。」智者蒼啞冷淡的聲音在此刻更顯諷刺。

 

 

「這裡沒有妳存在的意義。」

 

 

綿羊啞口無言,她直瞪著毛蟲那深不見底的金眸,此時此刻她才真正明白,這裡是超脫凡間與世獨立的空間,這裡的人非人、物非物,沒有一切世俗道德的枷鎖──

 

這裡不是「理想鄉」,而是擁有甜膩罪惡的夢境。

 

而自己已不得超生。

 

 

綿羊知曉自己只能繼續待在仙境,她會等待那人的到來,待到那時他們可以試著再一起逃亡一次,這是他們約定好的。

在那之外她永遠不屬於仙境,她會厭惡這裡所有的一切,她會永遠咒著眼前的智者。

 

 

 

---

 

 

 

很久很久以後,綿羊的雜貨店已然成為紅心國鎮上日常的一隅之時,她在某日看見一位有著貓耳的白髮少女,身後跟著年紀相仿的黑髮少年。

 

綿羊一眼便認出少年那雙金眸,即使換了張年輕的臉皮眼神卻不會變。

 

此刻她再次看向那位少女──

 

──仙境人的年齡由心境決定。

 

綿羊自嘲地笑了。

 

 

 

 

在仙境,似乎連詛咒也會化作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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