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簾鉤

玉簾鉤

青褐


盛夏夜的蟲喧驟雨如庭院裡的芭蕉葉,偶有疏漏,但大體能掩去室內搖曳燭火間的細微聲響和幢幢黑影。

堯引舟佝僂匍匐在地,早被冷汗打溼的寢衣掙扎間微敞,後領探出的陳年刀痕沿脊蜿蜒而下,如墜冰窖、如入火海,十指剜肉的痛似浪一波波襲來,無聲的吶喊和掙扎盡數化為肩上被五指劃出的凌亂紅痕。如簾黑髮下,男子的清秀面龐被痛楚攪得扭曲,他不住罵了聲細微的穢語,期間夾雜倒抽氣和額際輕敲地板的發洩——至多如此,倒不是刻意端著,只是喊出來沒意義,不如省點力氣。

十載前的事了,每個新月夜情形起起伏伏,堯引舟自知當年行事狂放,隨便想都能想到有意讓他不好過的對象,多數的他記不得模樣了,除了幾抹藍色校服如鬼魅混雜其中。可笑的是,被捅了一刀過,他還是覺得跟那人沒關係,下如此指令不是對方的風格,應當是個人所為;饒是如此,只要一絲可能尚在,封得極好的思緒逢脆弱時就會鑽出,逼得他這樣一個從不原地踏步的人在無從分散思緒的新月夜裡,被無數個「萬一」、「倘若」、和「為什麼」吞噬。

疼痛間歇,堯引舟蜷縮在冰涼的地板上,指頭抹過無塵的地板時分心地想,要不是當時被封在墓穴裡,恐怕就與端梧無緣了,這些年受了劍精不少幫助,也算是不錯的寬慰。


意識朦朧間,細風不知從哪灌入,一張被反覆蹂躪又攤開的宣紙自梨花木桌飄下,「引舟如晤」四字落在石英色眼眸前。

前段時日,堯引舟與嵐淵閣舊識相逢,幾天後他便收到來自對方掌門的信,恭喜創立門派之餘,謙和提點門派間應注意的事,例如勢力範圍、定期聚會、各派優勢等等,內容言之有物,是他以往不管不顧時不會去注意的枝微末節。

外頭傳來隱約的交談聲,似乎是堯晏溫和申屠穀雨說了什麼,聽不清,片刻後一切再次被雨幕覆蓋。

堯引舟從不放過能茁壯的機會,獨自一人時尚且如此,如今有了仰仗他的人,更是死抓任何能守住一切的有利消息,這點始終如一,想必那人也清楚,才捎了這封信來。

纖白手指觸及一角墨跡,隨後將信攏入掌心,好容易順平的紙面又再次扭曲交雜到一塊,如同那日扔進深潭裡前,死握手裡刻有「引舟」字樣的玉質腰飾。


「⋯⋯謝仲臺,我操你大爺。」


就是這半吊子的溫柔讓他恨,又恨不乾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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