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點文．狐神娶親 / 原創 / 狐蝶組paro

。狐神娶親paro

01.

這是流傳在曦國某荒僻小村的古老神話。

小村名為祁梓，坐落於層巒疊嶂的群山間與世隔絕。

這座靜僻的山村依山傍水，成年雲霧繚繞。附近曾有過幾個規模近似的村落，可惜被山間落石與頻繁的震災搖成了廢墟，倖存者逐漸往祁梓村尋求庇護，千百年後，這座人口稀少的村落逐漸發展成頗具規模的山村。

災難發生前，總有人能夠聽見狐狸的警告聲。落石、暴雨都沒能擊垮這座山村，人們在足以遮蔽視線的暴雨中，目睹一只身形巨大的銀色狐狸。此狐身形巨大，約莫有兩個成年男人那麼高，總伴隨著迷霧出現，一雙琥珀色金眸炯炯有神。

人們開始將蟄居山村的狐狸稱為狐神，受到庇護的同時，虔誠地為狐神獻上供品。

這樣人妖共存的和諧場景持續了千年，直到約莫一甲子之前，村民接納了一群來自平地的逃難者，為了容納更多人、並為了村里特有的稀礦開始破壞山村為止。

……

……

遮蔽山路的雨幕已經持續了整整一個月。

村民們憂慮地看著遠山，低聲呢喃：「狐神大人可是不高興了？」

這遲來的梅雨不只壞了播種不久的莊稼，更開採稀礦的速度緩了下來。

商隊的頭兒氣得七竅生煙，可卻執意上山。在經過爛泥滑跤、落石擋路、鋤頭毀損之類連番厄運之後，只能氣得窩在村里吹鬍子瞪眼睛，最終只能借酒澆愁。

苦等數天終於放晴，採伐隊整備出發又總碰上驟雨，屢試不爽。

終於有人點出了村人們內心隱晦的不安。

少女輕柔的聲音穿透了人們的議論。

「一兩次姑且還可說是偶然，但按照這狀況來看……這些人怕是惹怒了狐神大人。」

被少女一提點，村長拍著腦袋，「確實如此！不愧是我們村裡的鬼靈精，這下可不能讓這群人久留。得想個辦法讓他們儘快離開才行……可這該如何是好？」

餘下的話已不必再聽。

以村人義憤填膺的議論聲為背影，棕髮少女打傘的倩影逐漸隱沒在漸停的雨中。

雨後的山村空氣清新，以逐漸撥開雲霧的山巒為背景，搭上少女執傘悠然漫步的倩影如畫。倘若有人細究，就能窺見連番厄運裡的脈絡。

滴答。

幾滴未落完的雨、遠去的少女如花笑靨都被那狐神看在眼裡。

思忖片刻，祂變身成一只琥珀色眼眸的白色狐狸，隨少女而去。

02.

一眾商隊被厄運逼得人心惶惶，狐神詛咒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逼得領頭不得不應約占卜吉凶，結果出了個大凶，商隊裡人人自危，即便領頭的重金懸賞也不願久留。

在下屬們的堅持下，這領隊只有灰溜溜地摸著鼻子連夜走了。想必他們下山之後，會將此行失敗的過錯推給狐神，到處宣揚山間狐神的詛咒，正好藉此嚇阻外人侵擾，可謂一石二鳥。

——這當然也是少女的把戲。

正是雨過天青的好日子。

狐神滿意地看著少女不花幾分力氣騙走了這群外地人。

幾天下來，祂知道少女名為千翎，獨居祁梓村東側。

祂就這般看著千翎翻來覆去地把弄著一群外地人，臨走前還裝出一副不捨的樣子讓商隊眾人一路走好。

這句話乍聽之下並無不妥，細品卻能品出幾分深意。

此舉雖算不上正派，卻很符合祂的脾性。倘若太過軟弱善良，可不是任人欺侮？祂看少女越看越喜歡，心道或許可以將這少女迎娶為妻。

此刻天邊搭起了一座彩虹，化身白狐的狐神現身於少女必經之路。

「哎呀，這裡怎麼有只狐狸？」

「你是要跟我一起走？」

又走了幾步，白狐就這樣亦步亦趨地跟著少女。

「呵呵，也罷，一只狐狸還不至於把我吃垮。隨我來吧！」

日光破開烏雲，落在少女獨住的茅屋內。

屋子不大，雖不至於家徒四壁，至少也勉強能稱得上五臟俱全。棕髮紫眸的少女哼著歌在廚房內煮食，屋內有只白狐正窩在屋內小憩。

這正是化身為銀狐的狐神。

在這樣稱得上溫馨的氛圍中，安詳休憩的狐神陡然驚醒，駭然地望著廚房的方位。

這氣味……難道不成是毒物？

刺鼻的氣味益發濃烈，不久之後答案揭曉。

笑容可掬的少女端出了一鍋深褐色的詭異物體。

不過一瞥，就能看見疑似帶肉的骨頭在深褐色的液體中載浮載沉。

可這詭異的東西又怎能盛在碗內？

只見少女優雅地舀了滿滿一碗詭異的褐色物體，儀態萬千地將一縷瀏海撥回耳後。

線條優美的嘴唇吐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話語。

只見千翎眉眼彎如弦月，笑靨如花。

「趁熱吃吧。」

被尊稱為狐神的大妖燿逐不曾想，這句簡單的問候居然能嚇得祂寒毛直豎。

日復一日，年過一年……

可謂一日三秋。

普通人類算不上富裕，一天最多兩餐。

可千翎對這來客呵護備至，不過兩天就給他餵了七、八次，每次都要看著祂將碗盤舔得乾淨才會滿意。不曉得是否是錯覺？總感覺千翎在看祂進食的眼神，很像她對商隊頭兒說「一路好走」的表情。

白色的狐神忍著胃裡的翻攪，獨自仰望著夜間明月。

此時正是滿月，夜空如洗、萬里無雲，燿逐忍耐著疼痛與不適，回憶起自己走來千年。

成妖前的歷練確實嚴峻，可沒奪去祂性命，反倒令祂茁壯。蟄居於此守護山村也不過一時興起，跟著少女前來也是隨心所欲，卻沒料想……

居然會栽在這裡。

這是狐神燿逐蛻變千年來，首次徹底失去意識。

03.

千翎在料理上頗有悟性，這反映在她每日端上的湯品上。幾種接近的食材可以被她變出數十種花樣且不曾重複，燿逐佩服她腦袋靈活之餘，也對此感到非常遺憾，因為這些料理唯一的共同點——

就是那可怕的賣相與味道。

這可真不可思議！即便只是不花心思隨意扔進鍋內，總有一次會出現味道勉強可以忍受的組合才是。

在千翎說出那句可怕的話之前，燿逐忍耐著腹間翻湧出的不適，恢復了原型。

「吾乃燿逐，乃爾等所稱之狐神。」

千翎瞪大眼睛抬頭，波瀾不驚的臉上居然看不出幾分驚詫。

若非她身上毫無妖氣，否則燿逐基本都得懷疑自己是否被看出了原型。

「哎呀，失敬失敬。」千翎提裙施了一禮，「狐神大人紆尊降貴親臨此地，寒舍蓬蓽生輝。敢問狐神大人來此所為何事？」

「這段時間，妳對保護山里付出的努力，我一直看在眼裡。我對妳很感興趣，有妳這樣的機智，才能夠配得上我燿逐。」燿逐頓了頓，「只要妳保證以後不入廚房，許妳餐餐吃山珍海味，應有盡有！妳可願跟我走？」

千翎想了想，棕色的眼眸映出一抹鮮豔的靛藍，看來妖異非常。

「山珍海味……聽來挺有意思！應該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就好比說是狐狸肉嗎？」

「……倒是沒有。」

「怎麼沒有？」

那雙靈動的眼眸在他身上晃了一圈，看見她不自覺舔了舔唇。

狐神寒毛直豎，求生的本能讓祂有點想逃，又不甘就此離去。

「若妳改變心意，可隨時帶著信物來到森林呼喚我的名諱。彼時，我就會去見妳。」

「信物是指帶著狐狸皮嗎？」千翎的神情頗為認真，看不出是玩笑還是真心。眼看對方態度平淡、滿口胡言亂語，似乎興致不高。

興許兩人就緣盡於此。

燿逐不願糾纏，一聲嘆息，消失於薄霧中不知所蹤。

白狐消失之處，一只銀釵留在原處。

千翎上拾起起銀釵，握在手心。那只銀釵似乎還有些許白狐的餘溫。

……

……

山村恢復了往日和諧，此事已經揭過，日子不斷流逝。

隆冬將至，擾人的噪聲擾人清夢，彷彿呼喚著祂的名字。

是山村的信徒嗎？

不，不對。那與其說是呼喚，不如說……更像尋仇。

半夢半醒的燿逐自夢中清醒。朦朧間聽見熟悉又陌生的呼喊，遠遠就能看見雪地裡那抹批蓋的紅色婚服。

那人不正是黑暗料理的……不是，不對，不是這個名字。比起與對方相處的點滴，她的機警、聰明才智以至於可怕的料理都更讓他印象深刻。

燿逐花了好陣子，才想起對方的名字是千翎。

少女穿著婚服來到山上，對著懸崖大喊著祂的名諱。

「燿逐——狐神給我滾出來——」

這口吻真的怎麼聽都像是在呼喚仇人，而不該是頂著紅紗的人應有的口吻。燿逐內心有幾分不快，本來就要閉上眼睛讓她多等一會兒。可在入睡前他又想起，現在可是隆冬，倘若真的置之不理，只穿那單薄的婚紗可是會真的凍死。

躊躇了半天，最終，燿逐還是不大情願地在少女面前現身。

「……怎麼這身打扮？上次的交易已經不作數了。」

本來想要直接前去，稍微細想，這模樣可不能迎接新娘。於是化為人形，找到山間的千翎。還沒等他自我介紹，千翎就一臉於愉悅地迎上來，「你可終於來了，我可差點凍死了。」說著去摟燿逐的手。正如他所言，單薄婚服底下的手簡直像是雪塊，正微微發顫。手上還攢著那把銀色髮簪。

「村民說我惹怒了狐神，要把我獻給狐神當新娘。我想了一下，如果在你身邊餐餐有糕餅，似乎也不壞。」

看她這般模樣，想必另有隱情。燿逐悄聲嘆息，「罷了，妳就跟我回去。等等，得好好把過程細講一回。」

被雪白的絨毛披風捂著的手不再發抖。

千翎微笑回了句「那當然」。

一高一矮兩人的背影，就這樣隱沒在冬季的雪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