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掛

「呼⋯⋯」將資料翻倒最後一頁，何鏈盂嘆了一口氣，把厚厚的一疊紙往一旁的資料夾上堆。那些紙張才剛被影印出來，還熱騰騰的，但他卻放不上太多心思。

今日的原訂計劃是比對新舊實驗的變因，並找到需要修正的方向。但何鏈盂把那兩摞紙上下翻動了好幾回卻沒什麼收穫。這樣的結果不僅令人煩躁，也讓他原本整齊的桌面陷入混亂。

雖然想休息，但腦袋卻一刻都靜不下來。何鏈盂呆坐了一陣，便著手打理起座位周邊。先是把毫無章法的文件一張張貼合正反面、攏齊，又抽出手帕，仔細撣落桌緣的灰塵，就像他熟悉的那個人一樣。

想到他，何鏈盂的動作便頓了一下。近日，除了研發停滯不前，最讓他煩惱的，其實是在機構裡傳出的雜音。

他們說鄒育引是變異因子，肆意談論他的價值與可能性。想到那些竊竊私語，何鏈盂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整理之後，他低頭看著掌心，指節邊緣已經有點泛紅，是前幾天因為實驗而反覆消毒的痕跡，還有剛才沾染上的髒污。雖然收拾乾淨了，那些詞句還在腦中迴盪，像擦拭不掉的污漬，黏著在呼吸與思考之中。

何鏈盂倏地起身，收起酒精瓶與手帕，倉促走進廊道左側的盥洗間裡。

水流汩汩，何鏈盂低著頭，細細搓揉著指節與指縫。冷水碰到那些乾裂的傷口時，細微的刺痛感並沒有讓他退縮，仍認真地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掌心裸露出的肌膚泛出灼紅，疼痛與冰冷知覺層層覆上原先的煩悶，何鏈盂才關了水龍頭。

「怎麼去了這麼久，我剛剛都找不到你。」

才剛踏出轉角，熟悉的聲音便在走廊上響起。一抬頭，何鏈盂看見鄒育引抱著胸口，斜倚在牆邊。目光對上的瞬間，鄒育引立刻快步走近。

「沒、沒什麼啦⋯⋯」何鏈盂腳步一頓，下意識把手往背後藏。不過，眼疾手快的鄒育引先一步抓住他，視線掃過手心上的泛紅。

何鏈盂的力氣抵不過，只好乖乖張開手掌。感受到鄒育引的逼近，何鏈盂不自覺把臉撇向另一邊。

「怎麼會弄成這樣？」

他手上好幾處已經微微脫皮，鄒育引皺著眉凝視那些淡粉色裂口。「會痛嗎？」他一邊問，一邊摩挲著何鏈盂的傷口。

何鏈盂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能先搖搖頭。

「我有護手霜跟藥膏，待會幫你擦。還有⋯⋯」鄒育引的語氣仍有些強硬，卻在說到一半時停了下來。他注意到何鏈盂垂下眼，眼神閃躲的模樣。

鄒育引輕嘆了一口氣，改為牽起何鏈盂的手。

「盂，看我。」

當何鏈盂終於回過頭，鄒育引放輕了語調，指腹在他手心的燒杯刺青上揉了幾下，接著穿過指縫，與何鏈盂十指緊扣。

「這裡⋯⋯」鄒育引彎下腰，在何鏈盂的手背上落下一吻，不偏不倚，停在無名指上。「是我的，對吧。」

何鏈盂怔住，卻被鄒育引牢牢抓著，無法動彈。面對那雙深邃的灰眼眸時，何鏈盂幾乎藏不了心事，也讓他措手不及。過了幾秒，他才點點頭，輕輕應了聲。

「那之後就不需要那麼用力對待自己，因為——」鄒育引攤開何鏈盂的手掌，又吻了一次，氣息縈繞在刺青中央。「不管怎樣，我都會在你身邊，你不用那麼緊張了。」

見何鏈盂頷首答允，鄒育引更進一步把他摟進懷裡。

「等、不是說⋯⋯要擦藥嗎？」何鏈盂還想掙扎，但鄒育引的身體已經完全擋住他的視線。

直到對方低聲說了些話，何鏈盂才慢慢放下雙手，安靜地回應他的擁抱，靠在鄒育引的懷裡。

——「我不希望你再因為我受傷了。」

鄒育引最後這麼說道，並把何鏈盂抱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