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段〉
你.ㄅ會寫文.尿(一)
小村鎮二里開外有條小徑,不是正路,時不常才有人走過。
今日不只有人,還很乾脆地倒著,把路給堵了。
在路旁的那半給長草遮了,在路上的這半有衣袍蓋著,頭臉身體都沒個形,只露出四肢,知道是人但是死是活還待商榷。那乾巴的皮繃著骨頭,上頭還帶著瘀痕,此情此景再來點蒼蠅野狗可就合襯。若這時有好心菩薩路過,大概就當成餓莩原地埋了。不過麼,就算埋了也沒什麼大不了,他不是第一次被埋。
沙土地上,如柴的手突地抽了一下,接著一個關節帶動另一個關節,磨磨蹭蹭地好不容易活起來。
「哎……」那人發出粗嘎的呻吟,伸手扯鬆纏著頸脖的法鞭好喘口氣,動作間卡到了嗓子便是一陣猛咳,咳完氣喘吁吁撐起身子,疊在身上的布料隨之滑落,露出骷髏似的身驅,起伏胸膛上肋骨根根可見,背後脊椎竹節似鑲在身上。身體直了,原先留在體內的液體就順勢流出,他索性張開腿,就這麼晾著。
「那兩個潑皮、咳、玩忒狠喂,綁手綁腳就罷,還勒上了、咳咳!」
那人搓著頸部紅痕伴著嘶嘶叫喊,寂靜的荒野一下子嘈雜起來。
他喘勻氣,拱著身體呸出帶血絲的膿痰,一陣暈眩襲來,他支著額頭滿臉陰沉,不著邊際罵了幾聲,翻動衣物不知在尋些什麼,找一處便說一聲:「沒有、沒有、沒有……怎地沒有!」衣袍扯來又扯去,找了一遍不相信,又翻了兩回還是沒下落。
「昨晚明明還剩……啐,他們的手不只賤,還又髒,怎的給順走了!」他低吼甩開袍子,雙手抓弄頭髮,原本就散亂的黑髮更沒個樣子。
終於,好容易在褲袋找到了煙葫蘆底一點燒剩的福壽膏煙渣,他雙眼一亮口中嘖嘖作響,忙不迭把殘渣倒進嘴咂巴咂巴幾下,再舔濕手指,又摳又挖把葫蘆裡碎屑通通清出,舌頭一捲半點不漏地通通送入口中
涎水化開了膏渣,連帶骨頭一併被化開似的。他身子發軟癱回地上,兩眼翻白,神色迷茫,沒嚥乾淨的渣水從勾起的嘴角流下,留下髒兮兮水痕。
野徑總算回歸寧靜。
殘渣的藥力輕淺,來的快去得也快,緩過這陣,他長吁口氣揉了把臉,扒過一旁衣衫,抓著衲衣把臉抹乾淨,就著躺著的姿勢套上衣服鞋襪,接著懶散起身攏起頭髮,以手為梳,梳了鬆鬆的雙螺髻,最後一邊插上一根鈴鐺簪。
插好正離手,左邊簪上的鈴鐺響了,他挪動腦袋看向不遠處的村鎮,戴上破法帽與空頂斗笠,笑咧咧嘀咕:「來活兒了。」
(二)
室內煙霧瀰漫,散著甜香,散人撇開煙桿,忽略自己身上漸漸散發的松露氣味,身子由側轉正,躺上姑娘大腿,但也不正眼瞧人,雙眼渙散,好一陣子沒出聲,只是嘬著煙管吸吐。
姑娘也吸了不少膏煙,笑得與煙一樣甜,本就細嫩的手更加柔軟,撫上散人額角如同春風吹過:「道長想什麼呀,怎突然就焉下了。」散人又吸了幾口才反應到姑娘在問,張開嘴半晌終於出了聲:「想家。」簡單兩個字他講得極其生疏,彷彿一百年沒說過。
姑娘喔了長聲,撥開散人沾上臉頰的髮絲,繞上指尖把玩:「道長家在何處?」
散人瞇眼,本就細小的眼睛成了線。在迷濛煙霧渲染下有那麼一秒,他瞧起來正經了,下一刻又晃起腦袋啞著說:「忘啦!」
他咯咯笑。
「以前的忘啦,現在的……」散人翻起身把臉埋進姑娘胸脯:「在這哪!」聲音含含糊糊,化入滿室煙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