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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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祐恭抬起頭,看見了熟悉的招牌與街道,才赫然回神——他已經和李翊分手了,他不再需要在排練結束後趕來畫室樓下,等待做完一天進度的戀人一起回家。
這也不是他第一次在無意識中走來這裡了。自從他們分手後,他總是在相同的時間段,習慣性走到這片熟悉的街區,他記得這棵總是被修剪到禿頭的黑板樹,還有轉角熟悉的藍綠超商招牌。不必繼續向前,他就能清晰描繪出不遠處那間有著大片落地玻璃、採光特別優良的房子,門口掛著浮雕設計的木頭門牌。從玻璃望進去,可以看見錯落展示著的一幅幅畫作,還有排在中央展示的幾座木雕,型態各異。
『怎麼又走來這裡了⋯⋯』張祐恭露出一個苦澀的笑,他不斷對自己說別再來了,但他的腳似乎有自己的想法,總是不斷帶他回來這個地方。
「那我就先走了。」一個黑髮青年推門而出,向身後揮揮手。
看見昔日的戀人,張祐恭慌亂了一瞬,連忙轉身躲進那顆禿頂行道樹的陰影裡,假裝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甲。
李翊關上畫室的門,朝著他的方向走來。但也許是樹幹的功勞,他看上去並沒有發現躲在另一側偷偷盯著他看的張祐恭——曾經最親密的愛人,最後竟是隔著一棵營養不良的小樹幹擦肩而過。
張祐恭清楚自己正確的選擇應該是往反方向走,去附近的捷運站搭車乖乖回家。就算曾經再親密,現在他們都只是分了手的陌路人⋯⋯況且分手還是他自己提出來的。
但他的腳就是不肯跟著他的腦,鬼使神差的保持幾步距離,默默跟上李翊的腳步。
李翊在轉角的超商停了下來,抬頭看了藍綠白相間的招牌,眼裡似乎流轉過什麼。停頓幾秒後他又舉步向前,踏上斑馬線,但走不到三分之一的距離便折返回來,快步走進超商裡。
張祐恭站在轉角處遠遠看著,幾秒後,他拉起外套的帽子蓋住那頭過於惹眼的金髮,拉上拉鍊,低頭跟著走進超商。
李翊站在櫃檯前看著牆上的咖啡價目表,張祐恭繞開他,直接轉進一旁的零食區走到,蹲下來假裝打量一排一排滿滿的巧克力,讓櫃子擋住他的身形。
「嗨李先生!今天也是一杯熱可可嗎?」站在櫃檯裡的店員小姐用熟稔的歡快語氣問:「一樣加兩份糖?」
「啊⋯⋯」李翊像是突然被驚醒:「不用了,給我一杯⋯⋯嗯,一杯熱美式。」他的目光掃過價目表,隨口點了一杯飲料。
張祐恭聽著這段對話,楞在貨架前。
每次他來畫室,張祐恭總會遞給他一杯熱可可,說是午餐順便買的。現在他才發現,或許從來沒有什麼順便,一直都是特別為他準備好的。
他有一股衝動想跑出去抓住李翊,讓他別喝美式,傷胃。但轉念一想,他似乎沒有什麼立場去阻止他——青梅竹馬?在失憶之後,就已經沒有「李立羽」了;男友?都已經分手了;前男友?這個身分跟路人甲有什麼差別嗎?
最終,張祐恭也只是隔著玻璃,看著李翊拿著黑色的咖啡杯離開超商。
「⋯⋯先生、先生。」店員小姐的聲音從旁傳來:「您要找什麼嗎?需要幫忙嗎?」
「啊、不,我找到了。」順手拿起貨架上的東西,連包裝也沒看,張祐恭結帳後快步離開超商。
李翊已經過了馬路,他的身影隔著下班時間來往的車流,時隱時現。站在斑馬線的這一頭,張祐恭遠遠望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怔怔佇立一會後拉了拉衣擺,往反方向走去。
明明是一個晴朗的日子,他卻覺得有些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