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糖舒芙蕾-01

焦糖舒芙蕾-01


虎伏釘非CB向


01


我發現將女人和男人個別視為單一物種,可以讓一切問題迎刃而解。我是居氏瞪羚、你是小鹿瞪羚,我們共享這片非洲大草原,大家都吃草,大家都可能被吃,大家接受並諒解彼此的不同,沒有誰的生命比較高尚。但這個發現卻又衍生出兩個問題,一是人類女性和人類男性缺乏共同的敵人,二是天殺的維基百科告訴我,瞪羚屬下有十六種,滅絕了四種;人屬下天殺的有十七種,更天殺的是居然滅絕了十六種,這時候又好像有一種未知的龐大族群,專吃人,吃到只剩下我們,發現我們不好吃了還是怎樣,就不吃了,然後我們就瘋狂繁衍,然後我們的劣根性讓我們產生詛咒,我曾經以為詛咒是我們共同的敵人,但對於看不見的人來說,那並不成立,於是我們自取滅亡。這時我明白了為何我們缺乏共同的敵人,因為我們將這吃人的龐大族群寫在石板和故事裡,我們稱他們為神。


我熱愛女人,不論高矮胖瘦,貞女或蕩婦,綠茶或蓮花,我當然也會有喜歡或討厭的女人,但即使是討厭的女人,我也能或多或少從她們身上發掘出一些可愛之處。男人卻跟我太不一樣了,我不理解男人為什麼走進百貨公司只會買一條牛仔褲,我不理解男人為什麼買了那條牛仔褲,而且是醜的那件,卻又穿上更醜的上衣,或乾脆不穿,在公共場合露出乳頭,我不理解男人為什麽頂著裸露的乳頭問初次見面的女人是否為處女,還能不論是或否都有理由恥笑她們,我不理解男人為什麼恥笑女人,又要愛女人,又要拿他們尊貴的生殖器捅進他們口中低賤的陰道裡。男人跟我太不一樣了,我只能愛少部分的男人,就像有的狗大得像卡車,有的狗小得像茶杯,我偏愛某種體型和性格的狗,像可魯那樣的拉布拉多,但我愛所有的貓,這沒有為什麼。


最有趣的是什麼?最有趣的是我看著窗外藍到不出門享受一下都對不起祖先的天空,卻坐在一棟一巴掌就能打垮的百年老屋裡,身旁坐著虎杖悠仁,桌上是我已看過兩回的研討會講義,遙遠的台上是正要開始發表的伏黑惠,台下發出一道男性嗓音,我又不理解了,不理解於他為何說話卻不起身表明身份,那嗓音說,「Omega該回家裡去!」


於是我站起身,我真是太理解自己了,我說,「作古的人該回棺材去!」

「希望你爬回去的時候不要閃到腰。」台上的伏黑接腔。屋裡發出兩百號人大笑的聲音。


最有趣的是什麼?最有趣的是有的狗大得像卡車,有的狗小得像茶杯,而在生物學上,他們竟奇蹟似的可以繁衍後代。在這點上人類比動物落後太多。我媽二十年前以男性Omega的身份懷上我,可謂離經叛道,當時不管是男人能長子宮還是女人能長雞雞,都跟得了絕症一樣,也真的把那視為一種病,因為不是所有人都會分化——事實上他們只是分化成了beta,而不是真的沒有分化。二十年後,大哥大驚人的變成了iphone,ABO症候群好歹變成ABO性別,但面對所有進步的東西,總是會有人跟不上,例如你那連windows和mac都分不清,卻堅持要指教你如何編列快捷鍵的老闆。


伏黑是在虎杖「死掉」那段時間分化的。他腦袋刺頭,性格刺頭,面對分化也像個刺頭,那天高二出任務,學校只有我跟他,兩個人在食堂廚房弄了簡單的晚飯,他吃得奇慢無比,我洗好碗,等他一起回宿舍。伏黑忽然說,釘崎,能不能幫我倒杯涼水。


我剛把碗放在瀝架上,離飲水機只有三步遠。


「唉咦,懶鬼。」遞給他水杯,才發現他發著驚人的高燒,手燙得像石鍋拌飯的碗邊。


我可不想扛著他,在他還能走路的時候將他趕往宿舍,途中他拖著虛浮的腳步說,「我可能要分化了。」


「你怎麼確定自己不是病了?」我脫口而出,才發現這句話有歧異,卻也收不回來了。


「走著瞧吧。」伏黑說。男生都有點少根筋,他大概沒往那方面想,我只能如此假設。


退燒藥間歇性發揮作用,但溫度總是會故態復萌。我照顧他前半夜,後半夜很沒義氣的睡著了,醒來時身上多了毛毯,床頭的退燒藥少了兩顆,水罐則幾乎見底。咒術師總是能照顧好自己,伏黑其實不需要我,但在失去虎杖之後,我們在情感上或多或少抓著對方,以防哪裡又出現深淵,讓我或他掉落下去。伏黑睡著了,我卻感覺到下身令人熟悉的溼熱,三兩下掙脫毛毯,衝進他房裡的洗手間拉開褲子。不用看就知道,我提前兩天來月經了。他分化時劇烈動盪的賀爾蒙影響了我,彷彿我倆是一天到晚黏在一起導致連週期都趨於一致的閨密。


用衛生紙草率墊著,我溜回自己房間,整頓好又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回到伏黑房裡。床上的海膽頭男生醒了,他看了進門的我一眼,又垂眼看向地上堆成一團的毛毯。伏黑的毛毯終究是向著伏黑,它沒有替我遮住地上那一小塊薄到大概只有女人知道是什麼的血印子。我只得拿紙巾沾水,硬著頭皮在伏黑眼皮底下用力擦掉。


我還自作聰明的替他裝滿了水罐,當作暫時離席的完美理由。放上床頭時,他用燒乾的嗓子問,「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我裝沒事。


「有血的味道。」伏黑說。他如臨大敵的語氣好好笑。


「我來月經,大姨媽,那個,隨便。」我細碎又快速的說。「你有姐姐,應該知道是怎麼回事吧。」


伏黑擰緊眉毛,沒說話。唉,我真是那壺不開提那壺。能被弟弟當作聖人標竿的大和撫子系姊姊津美紀,可能連內衣褲都會跟弟弟分開晾吧。


「⋯⋯津美紀有時會不舒服,那幾天浴室就會有血的味道。」伏黑突然說。「所以月經就是流血?」


「嗯哼,基本上。」我懶得解釋太多,蹲在他床邊玩自己的腳趾。「你應該沒說過你有聞到吧?你姐要尷尬死了。」


「我以為是自來水管生鏽了,還問她是不是要修理。」


我「哈」的笑了一聲。「男生。」


「你回房去休息吧。」伏黑突然說。「不舒服就不要裝沒事。」


「喔,我是不會不舒服的類型。」我撇撇嘴。「你管好自己吧。」


伏黑又擰起眉毛,他顯然很難理解經痛因人而異這件事,除此之外又陷入賀爾蒙混亂,在他臉上化作一種五味雜陳的表情。「我好像要分化成omega了。」


「我感覺到了。」


「什麼感覺?」


「女人的直覺。」


伏黑側過臉來。他看起來很迷茫,像小孩一樣。我發現不管怎樣的男生,總是會有一部份永遠長不大的自己,而且能像掏出槍一樣掏出那份稚嫩。「我是說當omega的感覺。」


我不知道,我不是omega。我也不知道如何向他解釋男人分化成omega不等於成為女人,甚至微微惱怒於他的問題,他憑什麼覺得我會知道當omega的感覺?因為我是女人?在男人眼中,難道可以懷孕的人就是女人嗎,或者,才是女人?這一連串問題又被我自己包裹起來,跟他認真幹什麼?原本這個器官像與他無關一樣沈睡在他的身體裡,現在醒過來了,我也有這個器官,他問我簡直太正常了。


「我希望虎杖不會分化成omega。」伏黑又說。「他身體裝了一個宿儺,已經夠擠了。」


「說不定他能把宿儺生出來。」我的想像很驚世駭俗,又莫名其妙地合理。「嬰兒狀態的宿儺,我倆都能殺掉。」


伏黑朝我笑了一下,於是我也笑了。虎杖不會分化,他永遠停在那裡。停在男人和女人的簡單世界裡。


「我媽媽是男omega。」我開始回答他上一個問題。「我見過他發情,一次。其餘時候,他就是一個男人。」


我爬上床鋪。伏黑燙得像一塊烙鐵,卻在發冷顫,我隔著被褥摟住他,他幾乎立刻滑進了我的懷抱裡,病殃殃的吐息呼在我的T恤領口。


「他就像這樣,一整夜抱著我。」我說。「我猜是因為我有一半來自他的Alpha。」


伏黑仰起頭吻了我。他的嘴唇很薄,燒到乾裂,在唇舌交換間漸漸濡濕。他翻過身來,壓住我半身,有什麼抵著我的腿根,我才意識到他完全勃起了。原來伏黑也會有性,他平常冷淡到沒有一點慾望,我幾乎以為他是不需要性的。我隔著衣服撫摸他,沒有脫,他也沒有脫去我的,只是把瘦薄的手伸進我的睡褲。


我在他嘴裡發出嚶嚀。是棉條的繩子纏住了他的指尖,那不在我體內,但牽動了我身體深處,好像那是他手指的替身。


「這是什麼?」伏黑在我唇邊喃喃。


「棉條。」我直白地回答。「塞著血才不會流出來。」


「從這裡流出血來。」


「嗯。」


「為什麼?」


「因為我沒有懷孕。沒有小孩著床,床就會變成血流出來。」


「會一直流嗎?」


「不會。通常一個月流七天。我是五天。」


「每個月都會有。」


「沒懷孕的話,通常會。」


「通常?」


「有時他也懶得鋪床。」


「一個月五天。持續多久?」


「大概四十年。」


「四十年。」


我點點頭。伏黑用一種已經感到疲憊的語氣問,「我也會有嗎,月經?」


我不該笑他,但我忍不住。他目光譴責,但在這個狀況下,幾乎不起作用。「不會。沒有發情期的beta女人和分化前的女孩才有月經。」


我不確定那是不是一個好的吻,這次我主動吻他。伏黑終於不問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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