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
培根濃重的鐵鏽味淤積在房間內揮散不去,陰暗又窄小的空間讓人只是待著就覺得要窒息了般。熟悉的空氣包圍著史子隅,讓他下意識地摸了摸一瞬間縮緊的脖頸。他將意識集中在從耳機中流瀉而出的古典樂曲,試圖以那平穩悠揚的旋律穩定情緒。儘管他只是看著眼前的場景便覺得天旋地轉,但他還是踩穩步伐,走向縮在角落中奄奄一息的小小身影。
史子隅抱起了那瘦弱的肩膀,渾身挫傷、幾乎瀕死的男孩無力地癱倒在史子隅的懷中,象徵著男孩生命的血液依舊不斷地從他的傷口中滲流而出,就算立刻將他送到醫院,也不會活下來吧。男孩現在的模樣就是如此危急。
不過他早已知道男孩會在這裡死去。所以他才會身在這個地方。因為他是死神,所以他的現身總伴隨著死神。
史子隅垂下眼眸,正要說些什麼時,男孩微微睜開閉著的雙眼,瞇成一道細縫,很吃力地想要看清史子隅的模樣,接著看著他的方向細聲嘀咕道。
「大哥哥……你……是誰?」
史子隅聞言,緊閉的唇沈默了半晌,然後緩緩地上揚起來。
「大哥哥啊,是來接你離開的同伴。你已經沒有什麼好害怕的哦。」
男孩聽了這句話,闔上了眼,不知道是在思考,還是就這樣失去了意識,過了許久,才哽咽著聲音道。
「這樣啊……我可以,不用害怕了嗎……」
男孩的聲音逐漸微弱,化為氣音,幾乎難以聽聞,但他夾雜著哭腔的聲音,帶著明顯感激的笑意。
「謝謝你,大哥哥……我一直希望……神能來救我,原來神,是真的存在……」
史子隅也回以微笑,沒有抱著男孩身體的另一隻手提起頭上的棒球帽簷,接著在拿下帽子的瞬間,手上的棒球帽變幻形體,成為了一支左輪手槍。他靜靜地將槍口抵在毫無抵抗能力的男孩胸口,扣下了扳機。
擊發出的子彈讓已然無力的男孩身軀一跳,然而迸發出的不是猛然四濺的鮮血,而是散發著純淨光芒的魂魄。魂魄流到史子隅抱著男孩的手上,他輕輕放下男孩,將收割下的靈魂收進右眼。眼中的鬼火燃燒得更加旺盛。
他站起了身,俯視著失去了靈魂的小小軀殼,露出了夾帶怨恨的笑容。
其實會拯救他們的神,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但是,身為死神的他,或許就能成為男孩的神。
「——喂,你到底是什麼人!你信不信我殺了你啊!」
史子隅收起笑容,偏過頭來看向站在他身後抓著破酒瓶叫囂的中年男人。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在他的眼中,史子隅就像是個憑空出現還把他正在施暴的兒子殺死的傢伙。史子隅只是看著男人,不以為意地道。
「你要殺了我啊。如果做得到的話,你就來吧。」
他緩步走向男人,正當男人迅速拿起酒瓶準備支招時,他像是走在雲梯般,往半空中一跳一跳地躍去,然後在空中越過男人的瞬間,將手穿進男人的左胸膛,那顆因為害怕而猛烈跳動的心臟就被他攫在手中。男人發出淒慘痛苦的悲鳴,態度從憤怒轉而哀求。
原來這種人也是會感受到害怕的。史子隅不禁想道。明明總是給予他人恐懼的那方,在遇到更強大的對象,也會像這樣不像樣地打顫起來呢。
他目光一冷,縮緊了那隻手,無視男人身體劇烈的起伏,感受著在自己手中的臟器逐漸失去動彈,最後手上的左輪手槍化為了鐮刀,將男人那骯髒不堪的靈魂收割而下。
他一邊將靈魂收入右眼,一邊甩了甩鐮刀,在動作間,鐮刀又變回了棒球帽,戴回他的頭上。
每次看到自己的收割目標是受到家暴的孩子,他就會忍不住憶起自己的過往。他感覺精神萬分疲憊,就像是被迫重新體驗了過去的痛苦。他踏著疲乏虛浮的步伐往門口而去。好想快點見到鷸哥哥。只要去到「蓓」,看到鷸哥哥的臉、投入鷸哥哥的懷抱中,他就能馬上恢復精神。
在離開的剎那,他聞到了滿是鐵鏽味的窒息空間,混入了藍睡蓮的芳香。漸漸地,香氣淨化了陰霾,將他團團包圍。
他怔了一下,接著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踏出的步伐馬上重獲活力,上前迎接藍睡蓮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