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有意

尹歲×祁疏

※哨嚮paro

深夜，當出差結束的祁疏拖著疲憊身軀回到塔時，他發現塔內的氛圍不太對勁。

平常的塔在這個時刻已經熄燈大半，人們也早已下班回家，或是回到宿舍休息，只剩下幾名負責值夜的哨兵與中央空調吹出的冷風，空氣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近乎死寂。但今日不同以往，即便夜色已深，人們卻仍然來來去去、低聲交談著，氣氛有些焦灼，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一般。

祁疏放眼望去，認出面露疲態的人們大多是醫療班的人員，於是對他們為何出現在這裡心裡有數。為了不打擾他們迎接回塔的傷兵，他慢悠悠地離開出入口，準備回房休息。

正當他梳洗完畢，將自己塞進被窩後，通訊鈴聲猛然響起，驚得床邊迷迷糊糊的狐狸蹦了起來，在哨兵的安撫下才緩緩平復，重新在軟墊中睡下。

「喂……百譸？」祁疏接起通訊，在聽見對面傳來的消息時愣了一下，隨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反問，最後掛斷通訊，「尹歲中彈？為什麼特別告訴我……知道了，掛了。」

過程一氣呵成，他把通訊器放回原處，再次蓋上被子、閉上眼睛，過了許久，腦中仍舊迴盪著百譸方才的話語。

*

尹歲帶領的隊伍在回塔途中遭到反對派攻擊，為了掩護其他人撤退而中彈，至今還在昏迷狀態。

百譸在告知他尹歲的情況之餘，也讓他不必過於擔心、要他好好休息。不過特別向他告知的舉動實在有些反常，因此祁疏這一覺睡得不是很安穩，天剛亮便醒了過來，帶著出差交流回來的情報就去了隊長的辦公室。

在咖啡的香醇氣味中，祁疏的報告依然流暢，彷彿昨晚的消息沒能影響他半分，但眼底些許青黑出賣了他。百譸看對方總結報告後直盯著他的樣子，終究沒忍住揚起嘴角。

為了不被副隊長直勾勾看著，百譸三言兩語便清楚交代，還不忘賣個關子，「尹歲雖是被新型武器擊中，不過他的身體狀況已經沒問題了，只是精神上就……」

「你昨天可沒說是新型武器。」祁疏嘆氣，看來昨晚的預感並沒有錯——而百譸的隱瞞也是為了他好，雖然他還是沒能睡個好覺。他看了一眼隊長辦公桌上堆疊的公文，決定先去探望傷兵，「那我先走了。」

「慢走——塵猙，過來幫我按摩。」

「是。」

祁疏把門關上，「喀噠」一聲，將隊長與護衛的聲音留在房間內，免得隊長在其他隊員眼中的一世英明破滅。

*

尹歲在消毒水的味道中醒來時，眼角餘光正巧瞥見身邊的人放下書本、雙腿交疊，慢條斯理地開腔，「哎呀，首席哨兵醒啦？」

「居然還能被新型武器擊中，看來首席還得多多鍛鍊才是。」言語帶著連醫療班的消毒水都無法消除的毒，尹歲卻因此鬆快幾分，眉宇間的陰霾散去，緊繃的神經也跟著舒緩，微微側頭，看向前來探病的副隊長大人。

因為彼此各自有行程的緣故，兩人幾乎一月未曾見面及通訊，興許是感受到熟悉的氣息，尹歲不自覺地放鬆許多，聲音有些沙啞，但不影響對方聽清。

「在副隊長大人問責之前，可憐的傷兵想先喝口水喘息，望大人准許。」

「准了。」

在祁疏替他取水的時候，尹歲自行升起病床，隨著視角改變，前腳扒在床邊的狐狸也映入眼簾。

狐狸與尹歲並不親近，在讓對方伸手摸了兩下之後，便不給面子地躲開、四肢重新著地，在床邊優雅地坐下。狐狸雖然不會說話，要求卻十分明確，尹歲內心一邊嘀咕精神體敷衍的報酬——若說摸兩下也能算是報酬的話——一邊放出自己的精神體。

「喵嗷！」黑豹一出現便迫不及待地出聲，但其發出的尖細聲音不禁讓人側目。似是被自己的嗓音嚇了一跳，牠一屁股坐在病床上，懵懂地左右觀察。

「哪來的小崽子？」祁疏裝完水回房，正好瞧見這幕，看向同時愣住的一人一精神體。因為狐狸是看著小黑豹出現的目擊者之一，遂大著膽子湊上前嗅聞，在聞出熟悉的氣味之後，就乾脆俐落地張嘴將小黑豹叼下床，走到角落才鬆口，讓牠窩在自己身旁。

祁疏打了個通訊向百譸確認尹歲的精神體異狀，在得知對哨兵並無影響過後，終於放下心來，不過與尹歲交談的言詞仍不減銳利，「看來首席哨兵這回可得多當幾天『病貓』了。」

「如此也好，這樣一來，副隊長大人便能投桃報李，換您貼身照顧我了。」尹歲不甘示弱地回嘴完，順道喝水補充水分，淡然自在的樣子就像是在啜飲好茶一般。

兩人針鋒相對、互不退讓的同時，兩人的精神體已經友好地玩在一塊，小黑豹甚至將狐狸當成滑梯，從狐狸的背上溜下來，並在觸地時摔了個跟頭。狐狸看牠頭下腳上的模樣，於是用鼻吻將牠頂回正面，接著替牠梳理起毛髮，把牠亂糟糟的毛髮舔得柔順服貼。

小黑豹整整滾了一圈，甩腦袋的同時被舔了個正著，震驚的神情中帶著些許迷茫，不過很快便被舔得只剩下愉悅的呼嚕聲，還會主動換位置，讓狐狸能從頭舔到尾，整隻精神體濕淋淋的，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小黑豹對於新遊戲十分熱絡，迅速與狐狸禮尚往來地互相舔拭起來，舌頭上的倒刺如同按摩一般，讓狐狸的尾巴舒適得一顫一顫。

「貼身照顧？尹歲，你想得可真美。」祁疏蹙眉，正欲與他繼續爭論時，耳邊點滴的聲音漸漸停了下來，想到百譸的吩咐，他按鈴呼叫醫護人員，為尹歲換上新的點滴。

「貼身照顧可不是應當的嗎？畢竟副隊長大人已經麻煩我不少次了。」尹歲在對話中始終從容不迫，只在醫護人員讓他留在病房多觀察一晚時神色微變。小黑豹豎起耳朵，想要聽懂兩人的對話，無奈只聽進了兩人不斷重複的詞語，並在祁疏告辭、闔上門板時，趁隙溜了出去——畢竟對小黑豹來說，「貼身照顧」顧名思義，就是得緊靠在一起，才能這麼稱呼。

尹歲望著緊閉的房門半晌，伸手把見底的水杯擱在床邊的櫃子上，看也沒看，就對著角落自嘲，「看來今天你這個小不點沒辦法跟狐狸睡了……人呢？」

感嘆完了，角落卻遲遲沒有動靜，尹歲扭頭，這才發現角落空無一物，聯想起祁疏與狐狸腳邊不自然的陰影，心中頓時瞭然。

傷口猶在恢復的哨兵，今夜只好獨守空房。

*

祁疏在回到房間之後，才看見跟在狐狸身後的小黑豹，受到新型武器影響的牠身型嬌小，漆黑的毛皮幾乎溶於陰影之中，不仔細看，還沒辦法在黑暗中瞧見牠，因此不小心將牠帶回房，也是情有可原。

說服自己過後，睡前祁疏便將在腳邊不斷磨蹭的小黑豹抱了起來，在牠無助地晃蕩四肢時，輕拍牠的後背作為安撫，「變小的際遇難得，也不知何時才會恢復，今晚你就跟我們一起睡吧？」

「喵嗷！」小黑豹飛快應答，十分理解貼身照顧的定義。狐狸也跟著跳上床，與祁疏在左右兩側躺下，一同夾著不停呼嚕的小黑豹入睡，在小黑豹睡著之前，祁疏的手一直貼在牠的後背，給予牠溫暖與撫慰，而狐狸則是將頭搭在祁疏的手臂上，以防自己亂動、壓壞小黑豹。

一人兩精神體睡得香甜，與此同時，因為傷處癒合而感到麻癢、恨不得抓點東西發洩的尹歲，奇異地感受到後背傳來的暖意，最後伴隨著柴火燃燒的白噪音，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