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沙

　　混雜著骨粉與香料的黃沙在日出的第一道陽光下被點燃。

　　耶利戈駐於祭台之下，鼻尖是香料與骨粉燃成的難以詳述的香氣。承受了火焰的沙粒與灰燼一同沉在銅盆底部，在徹底升起的燦爛朝陽下被風吹向遠方。他閉眼聽著祭司嘴裡喃喃的祝禱詞，直到灰燼散盡，他才在祭司的呼喚聲中抬起頭。燦金色的眼睛望向高台上的祭司，祭司立在高處，繁複祭袍被風吹動，逆著光的面容模糊不清，周遭唯一清晰的是祭司的聲音。

　　祭司說，神旨已到。

　　部落的焚沙禮只為被火神選中的戰士準備，火神會透過燃燒後的灰燼與沙的方向降下祂的旨意，藉祭司之口解讀、將火神的指示交付給戰士。

　　沙漠平和的日子有多長，火神便沉寂多久。上一個神旨降下還是在百年以前，部落已經許久沒有舉行這樣的祭禮了，現代的日子過於安穩，若不是祭司始終是部落不可缺少的，或許有一天連儀式該如何舉行都會被遺忘。住在大漠深處的人們相信，唯有大難將至之時，火神才會現身引領他們走向未來。

　　「危難在沙海深處，外鄉人是點燃災難的柴薪。」祭司的嗓音粗礪沙啞，像被石礫碾磨多日，「你要勘破災厄，在大難來臨之前，在沙海沉沒之前。」

　　部落的戰士和祭司知道沙海深處有異動，他們看不見，但早在祭司準備祭禮之前風就吹來了，他們只需要閱讀風裡的消息，耶利戈也聽見過風夾帶的警告。沙漠的某處有著引外鄉人好奇的事物，在黃沙之下的古老存在，正不斷地將外鄉人引來。

　　耶利戈不清楚那些外鄉人究竟想得到什麼，在他看來黃沙之下什麼都沒有。他偶爾會在沙漠裡遇見迷途的外鄉人，在充當那些人的引路嚮導時也曾相互攀談，直到將他們送出沙漠，耶利戈也沒有得到答案。那些外鄉人不像以往出現在部落附近、自稱為了知識獻身的讀書人，他們更像戰士和祭司，耶利戈能感覺到他們浮動的精神，還有躁動不安的行為舉止。

　　那都是將近一年前的事了，那些外鄉人最終空著手離開，就在所有部落都以為事情平息時，他們在這幾日裡又回來了，這次來的人比上次更多、更雜亂，迎面而來的黃沙中都帶著生人的氣息。

　　火苗又燃起了，火神發出警告，沙海深處的秘密不只會影響那些外鄉人，也會給所有沙漠部落招來災禍。

　　「我會的。」耶利戈垂眼，接下神旨，他是部落最好的戰士，這樣的責任理應由他接下，火神選中他是理所當然。他的話音才落，風又吹了起來，火苗沒有熄滅，反倒被吹成熊熊烈火。他的一頭白髮被吹得凌亂，風將聲音吹得很遠很遠，他輕聲祝禱，「火焰會庇佑我。」

　　祭司步下祭台，在他面前停下腳步。他看著火神選出的戰士，抬手撫過戰士的肩，祝福著。

　　「火焰會祝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