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燧⟩ 01.

⟨烽燧⟩ 01.

plurk@smilingonthesurface



是夜。

商團的深夜並非萬籟俱寂,總是有人輪值守夜、或者抓緊旅途停頓的片刻時間做點什麼;只是經過稍早的折騰,今日他們早早便熄燈睡下。


然而門口的布簾卻在此刻悄然無聲的掀起。

黝暗的影子逡巡在不大的空間裡翻找每個適合藏匿物品的縫隙,包括堆放在角落的行囊;似乎不甚在意物品的主人醒來後發現自己留下的痕跡。

找了半天,他仍舊一無所獲。

渾身包裹在斗篷下的人影蹲在行李堆前,轉而看向在火堆旁橫躺的兩人;踟躕片刻後,他從懷裡抽出一把短匕首。

夜晚的星光在刀刃鋒尖處抹上銳利的冷芒,照亮來訪者眼底不祥的意圖。


黑影在斗室內移動的聲響被外頭細碎的動靜所掩蓋,來人躡手躡腳來到睡在外側的伊凡身邊。他身上還有著淡淡地藥草異香及乾柴焦灼的氣味,半覆在陰影的輪廓兼有亞克底亞及阿拉拔斯的特徵,讓人一時看不出來自何方。

但也無妨。夜訪的不速之客用空下的手在自己雙肩及額際點了點,握緊垂掛在斗篷內側、隱約可見十字型的墜飾。

無法進入天國的異教徒無論流淌的血液來自何處,最終都會被地獄烈火焚燒殆盡。對眼前的兩人,他無須擁有任何悲憫之心。


來人俯身貼近伊凡,以近乎擁抱的姿態從身後將匕首抵上他喉頭的突起處。然而伊凡卻在這時冷不防睜眼,他以迅雷之勢抬手箍住對方握著匕首的臂腕朝外拉扯;另一手掌心貼地、猛地發力挺身撞開來人,以自身的重量將夜訪者壓制在地,反手順勢從枕頭底下抽出隨身彎刀。

刀刃轉眼便緊貼在對方頸項間不斷鼓動的位置,只消移動半分便能輕易取走對方性命。


「聽說梵宮派出的刺客都會在臼齒藏毒,失風時會服毒自盡。我一直都很好奇。」

納維爾的聲音自牆邊幽幽傳來。伊凡聞言即刻抓住對方下顎朝側臉狠揍,直到來人下顎歪曲、嘔出幾顆和著血沫的牙才停手。

他們的動靜不小,周圍卻沒有半點前來探詢的聲息,反倒是空氣更加凝滯而沉默。

商團的夜似乎又更深沉了些。


納維爾從夜色照不見的陰影處緩緩坐起,讓窗外透入的微光勾勒出半身的輪廓。他不斷喘咳,彷彿連這麼個簡單的動作都讓他費盡力氣;但他的臉上依然帶著微笑,木製的十字架墜鍊隨著他的動作在胸前晃盪,和他背向窗洞的淺色的髮一起被夜色鍍上銀白幽光。

來人屏息片刻,在看見納維爾手中的信封瞬間,他籠罩在斗篷下的雙眼陡然亮起。


那是伊凡在沙匪襲擊商團後,從某具屍首上翻出來的東西。

他識字不多,那封信也不知道是跟著什麼挾帶回來的;本來想丟了就算了,納維爾卻在看過那封信後重新封緘,帶著微妙的笑容收進行囊中。幾天過去誰也沒再說起,他也隨著旅程推進逐漸將這件事拋諸腦後。

直到幾天前這封來自梵宮的信件又忽然被納維爾重新提起。


「——既然是我們找到的,那就是我們的了。」伊凡盯著來人淺色的眼睛,字句清晰的在他耳邊說。

「我們無意干涉梵宮,只是不打算將任何屬於我們的東西白白送人罷了。」

納維爾沐浴在夜色下的面容煞白,但他說話時語氣平穩,彷彿只是在敘述今天的天氣如何。

「沙鼠不做蝕本生意。況且……」

他懶憊的看著那雙緊盯在信封上、閃爍奇異狂熱的雙眼,隨手將信收了起來。

「……你今天運氣不好。」


納維爾轉身躺回鋪位,像是對這件事徹底失去了興趣。他邊咳著將自己裹進織毯裡,平和的話語中找不到半點溫度:「伊凡,請讓我們的客人保持安靜。我要休息了。」

「嗯,知道了。」伊凡應聲道。

他扯過一旁原本用來固定行李的粗麻繩,將來人手腳緊緊捆縛;又撕了塊衣物的邊角料塞進對方鮮血淋漓的口中。

用麻布袋罩上那人扭曲的臉面時,伊凡和他第一次眼神相接。然而和對方滿溢憤怒與狂亂的情緒不同,伊凡深色的眼底什麼也沒有。彷彿他看著的從來就不是與他平等而立的人類,而是隨手可棄的物品、或砧上待宰的牲畜。


他沉默的將不時嗚嗚掙扎的夜訪者麻布袋般扛上肩頭,準備離開營地。

才剛掀開布簾,身後便傳來納維爾微弱卻清晰的聲音。

「伊凡。」

伊凡轉頭看向躺在鋪位上的納維爾,他的身影被包裹在葡萄藤紅毯中。層層疊疊,纏纏繞繞。

「這次一定要早點回來,好嗎?」納維爾背對著一切,聲音隨時都會消散在微風中。

而風裡始終夾雜著淡淡的、鮮血的味道。


「好。」放下簾幕,伊凡頭也不回的走向安兒茨克萊的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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