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收成》_泰爾

粗體：洛伊特｜細體：泰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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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灼熱日光當頭，大批農民揹著竹簍，將豐收的褐色成果裝入桶中，農地的主人絲毫不敢怠慢，深怕自己的收入成了禽鳥肚子裡的大餐，催促著夥兒趕快行動。

　　而田地邊不遠處的一棵樹下，白髮少年正倚著樹幹歇息，臉色有些鐵青，看起來不是很好的樣子。

　　留著長辮子的少年用布條抹掉後頸的汗水，他從剛在就有些在意倚著樹幹的白髮少年。本以爲對方只是在休息，但在他把收割好的小扁豆都交給農地領班時，卻注意到對方似乎有些不適的樣子。施工工地也常常會有在烈日下工作而感到不適的人，尤其是那些剛進團隊不久的新人。泰爾想了想便跑到遠處打濕自己的頭巾，接著朝少年的方向走了過去。

　　「那個——」走到樹蔭下，泰爾彎下腰撐著自己的膝蓋向對方搭話，「你還好嗎？」

　　「唔…？」閉目養神的少年聽到呼聲而微微睜開眼，看見眼前不熟識的陌生人感到稍微驚恐，撐著不適的身子坐正。「沒有、我沒有偷懶…只是不舒服休息…」

　　顯然少年把對方誤認成領班那頭的人，小小的身子因為暈眩些微左右搖晃，看起來是真的不太舒適。

　　「啊，不用勉強坐正沒關係的！」同樣坐下於對方齊平，泰爾沒多問便將自己方才打濕的布直接貼到男孩額前。

　　「這樣會涼快一些，還有要補充水分！」示意男孩自己按著頭上的濕布，泰爾把自己腰上的水袋解下，打開來以後接著遞給對方。「師傅都說脆弱的人在工作的時候都要喝很多才行！啊、我不是要說你是脆弱的人……」只是複述師傅話語的少年感覺自己好像說錯話地撓了撓後腦勺。

　　「嗚！」冰涼的濕布貼上額頭惹得少年一聲驚呼，原本迷茫的意識也被這番微小刺激拉了回來，終於看清眼前來者。

　　還來不及出聲道謝立刻又被塞了水壺，礙於確實喉嚨乾渴與不適，洛伊特選擇先灌下兩大口，舒緩這纖弱禁不起體力考驗的身子。

　　「謝謝你。」少年對對方的發言搖搖頭表示並不在意，自己確實還有很多很多需要努力的地方。「你好厲害，確實舒服多了…」

　　「有好些就好啦。」眯起眼睛對少年笑了笑，濕布都還沒捂熱，他並沒有打算馬上把借出去的布拿回來，所以便學著對方靠著樹幹乘涼。「嘿嘿，其實也都是師傅教的啦。」因爲鮮少被稱讚的關係而有些不好意思，但他還是露出一副很高興的表情。

　　「我工作的地方因爲常常在太陽底下的關係已經很習慣了，不過要是有新來的學徒也很常會發生這種事。」泰爾望著前方其他正在收割扁豆的人回想起過去曾發生的事，很快回過頭來看男孩：「可以感覺到自己不舒服而過來休息也很厲害哦！」畢竟要是沒有顧及自己的情況而硬撐的話反而會給其他人添麻煩嘛。

　　「真的？你也是農夫嗎？」知識淺薄的洛伊特說起太陽底下的工作只想到農夫，其餘很熱的工作…應該是打鐵吧。「你的師傅也好厲害…」

　　男孩充滿敬意與羨慕的眼神絲毫沒有掩飾，他確實崇拜這些好厲害好厲害的人，如果他也能成為這麼厲害的人就好了。

　　「我只是不想給人添麻煩…」男孩不好意思的抓抓臉，羞澀與熱度爬上那有些蒼白的臉頰。

　　「我的師傅是建築工頭哦！」回答了提問，泰爾思考片刻就隨手指向兩人視線內所能見到的建築物，「像這些糧倉、住家、遠方的鐘樓什麼的都是需要很多人一起搭建起來的。其他像是連接著道路或上坡的橋也是建築的一部分，就是這樣的工作。」簡單地解釋了一下自己的工作內容，高興歸高興，但眼前的男孩那副欽佩的眼神都快讓他覺得有些受不起了。

　　「但我還只是個學徒，平時也就跟著師傅的指示做事而已，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厲害啦……」雖然不知道男孩想像中的樣子，但泰爾猜測對方應該是把他想得太厲害了。

　　「那不是很厲害嘛，你好聰明！我第一次到工地的時候就因為硬撐結果被師傅痛罵一頓。」可能是因為回想起師傅罵人的樣子而皺起臉吐了吐舌頭，他抬起手幫男孩將貼在前額的濕布反過來，換了比較涼的那面繼續貼在前額後，才讓男孩繼續自己按著：「啊、直接躺下來或許比較好？」

　　「原來如此！」少年彷彿醍醐灌頂，原來是蓋房子的人，好厲害！「學徒也很厲害，你能夠在這麼熱的天下工作…」先不說工作內容，光是能夠頂著今日豔陽繼續做事的人，他都覺得那些人簡直是神，跟聖經裡說的一樣強大。

　　「會休息…也很厲害嗎？」洛伊特歪頭不解，一邊乖巧的聽從對方指示將手上的濕布換面，一邊困惑的思考著。「不是要…很會工作才是很厲害嗎？」

　　少年在泰爾的指示下稍稍換了姿勢，呈現一個半躺的狀態，這下任誰看到他都曉得這是中暑而不是偷懶了。

　　「當然，懂得休息也是很重要的哦！啊、但如果是偷懶的話就不一樣了。」擔心教壞眼前的男孩，泰爾趕緊補上一句。「雖然休息會缺少一個勞動力，但休息得好的話也可以很快回到崗位上；反之如果直接倒下還會麻煩其他人，這樣就不只是缺少一個勞動力了。」換了一個坐姿以方便和男孩說話，泰爾叉著腰擺出個像哥哥正在教導弟妹一樣的架勢。

　　「『所以在倒下之前就要懂得自己閃人！』……師傅是這麼說的。」順帶模仿了一下柔和版本的師傅。

　　洛伊特認真聽講點頭，將「休息」的定義和好處牢記在心，泰爾的師傅真的是一位好厲害好偉大的人。「跟著你的師傅一定能學到很多東西，你真幸運。」

　　如果也有人願意像這樣帶著自己學習，也許進步的會更快吧？這樣就能更快的成為獨當一面的大人了，尋找弟弟的工作也會更加順利。

　　「或許我也該找一個師傅…？」少年奇異的發想，只要是師傅的人都很厲害嗎？

　　「嗯——師傅雖然很嚴格，但師傅真的很厲害！」認同男孩説的話，畢竟可怕的師傅多得去了，他一定已經足夠幸運。「你也想成爲學徒嗎？」泰爾望著對方湖藍色的眼眸，不知道眼前的男孩會對什麽樣的行業感興趣，「説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是泰爾。」

　　「不過要成爲學徒最重要的應該是要有介紹人呢……你有什麽想學的嗎？各行業都會有很多不同的師傅的！」雖然運氣好的話不一定需要介紹人，但大多數人都是因爲有介紹人才能夠順利成爲學徒的。

　　「我叫洛伊特，我也想成為很厲害的人。」成為很厲害的人之前需要先成為學徒，他是這麼理解的。「還需要介紹人嗎！」

　　少年開始深思介紹人的問題，如果請康斯坦斯女士介紹的話有機會嗎？還是請鐵匠鋪的丁香姊姊？阿卡蘭哥哥？

　　「我、我想要成為很厲害的人…？」顯然男孩對於『變得厲害』有點誤解，這並不是一項工作。

　　「很多工作都很厲害哦！」泰爾猜測對方或許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中暑的關係，對方看起來也有些瘦弱，他想對方的年紀説不定比自己以爲的還要小一些。

　　「我指的是洛伊特以後想做或擅長什麽樣的工作？像是麵包匠、鞋匠、商人、木匠之類的，或許可以成爲這些師傅的學徒哦。」他不厭其煩地向男孩解釋著，希望自己説得足夠淺顯易懂：「還是你有什麽喜歡的東西嗎？往這方面考慮一下也不錯呢！」泰爾覺得此刻的自己好像回到給弟妹做人生建議的時候。

　　這個問題把洛伊特考倒了。

　　過去母親給予的限制讓他什麼都不能玩、什麼都不能碰、什麼都不能理解，甚至連尋問都是不可以的，母親會非常生氣、非常傷心的。

　　男孩的嘴巴開開合合，終究是什麼也沒有說，他不知道要說什麼，自己喜歡什麼也全然不知。

　　「我、我不知道…我只想把弟弟找回來…」洛伊特把頭低了下去，看著被豔陽曬得有些乾裂的泥土地發愣。

　　「弟弟？」如果洛伊特一時間沒想到什麽特別喜歡的東西泰爾還能理解，畢竟他前陣子也被這麽問過，但沒想到對方會突然提起弟弟。

　　「洛伊特的弟弟不見了嗎？」聽到人走丟的事情他頓時坐直了身子，略顯擔心地詢問對方，要是自己的弟弟不見了他一定也會很擔心的。何況洛伊特的年紀也不大，對方的弟弟一定也還小才對。

　　「八年前…就不見了…」洛伊特縮成一團，回想起那夜總是讓他特別難受，如果他沒有做那些事情弟弟也不會走失。「你有看過長得跟我很像的男孩子嗎？長的…我也不知道他長高了沒。」

　　男孩從包包裡抽出一張有些皺皺的羊皮紙，上面畫的是約五歲年紀的白髮男孩，怎麼說都有點太難找了。

　　「八年前……！」泰爾驚呼了一下，沒料到已經是那麽久之前的事情了，他將目光落到那張畫著小男孩的羊皮紙上：「嗯……我沒有見過欸。」他的聲音有些抱歉，但還是在猶豫片刻以後伸手摸了摸洛伊特的髮頂。

　　「沒問題，洛伊特一定可以找到的！」雖然聽起來沒什麽根據，但他相信不放棄的話總會有機會的，總比心灰意冷地找要好多了吧。「要找人的話做人流很多的工作應該更容易吧？像酒館或旅店之類的。」沒有忘記前面的話題，他覺得像旅館就挺忙的，應該會需要人手。

　　「沒關係、如果有看到的話能夠通知我嗎？」洛伊特接受了摸頭的行為，不只母親、自從來到這裡只要是比他年長的，似乎大家都很喜歡對他摸頭，但他也很喜歡，這不影響。

　　「真的？」白髮少年因為這舉簡單的話語一展笑顏，「酒店或旅館…我很會打掃房間！」像是突然找到自己的專長一樣，洛伊特驚呼出聲。

　　「當然！要是看到你的弟弟的話我會直接帶著他去找你的！」泰爾的話語説的肯定，要是能找到對方的弟弟當然要馬上帶去見洛伊特了。他收回了撫摸著對方髮頂的手，總覺得洛伊特的頭髮軟軟的，説不定和羊毛有幾分相似。

　　「真的嗎？那你一定要去試試！」沒想到對方還有這種長處，他連忙把話接下去：「這些地方通常都很缺人的，洛伊特到時候就可以邊工作邊問客人有沒有見過你弟弟了。」問個一兩句應該也不至於影響工作，泰爾露出高興的笑臉做了個結論，他覺得這樣應該比瞎找還來得有效率。

　　「頭上的這個。」説到這裡，少年突然指了指自己的額頭：「是不是已經不涼了？」

　　「謝謝你！」洛伊特兩眼放光，尋找弟弟的工作又更前進了一步，讓小少年的心情雀躍。

　　「真的？」只是隨口提起的男孩開始認真思考，而且泰爾很厲害、說的一定不會錯，去酒店或是旅館打工搞不好真的能夠打聽到弟弟的下落，這樣不只能夠賺取旅費，還能夠找到弟弟…

　　「啊、對…但是也不難受了。」男孩把水分逐漸蒸發的布料拿下，炎熱的天氣使水分蒸發得特別快。

　　「那就太好啦。」泰爾將布料拿回手上時又不客氣地揉了揉洛伊特的髮頂才放開，他似乎在對方的身上看到了幾分自家弟弟的影子——雖然洛伊特可愛多了。

　　「那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洛伊特下次要記得多喝水才行哦！祝你找到合適的工作。」畢竟下午還有其他的工作安排，泰爾邊説邊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沙子站起身，再將剛才的水袋和手上的布都一起隨手綁回腰上：「説起來我還不知道你住在哪裡？」臨走前才想起這件事，要是不知道去哪能找到洛伊特的話，還怎麽在見到弟弟時帶去找對方呢。

　　「我在往科因那一帶可以找到我。」少年雖是借住在菲茲家中，但暫時也把那裏當作了活動據點，平時無事都會在那附近轉攸。

　　「我會記得多喝水的，謝謝泰爾。」洛伊特不好意思地搔搔臉頰，自己在形式上果然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首要就是讓自己不要那麼快就倒下。恢復力氣的少年也跟著站起身，把擺在一旁的竹簍重新背起，準備再戰一次。

　　「那我就繼續採豆子了，採太少的話會拿不到工資的。」白髮少年感激地朝對方鞠躬道謝。

　　「好，那我們就下次再見吧。」朝著男孩點點頭，泰爾給對方打打氣之後就揮揮手道別，快步離去的背影使得長長的辮子左晃右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