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算

午休的圖書館依然安靜。

星子像往常一樣坐到空蟬鳴對面，抱著一本厚重的星圖集，還帶著明顯的喘息聲，像是剛跑過來的。她一邊翻書一邊絮絮叨叨講著什麼最近的天氣變化、哪個星象即將出現、昨晚夢到的內容，完全不管對面那人連眼都沒抬一下。

「……你到底聽沒有啊？」

「沒有。」

空蟬鳴翻頁的動作不停，但語氣明顯比剛認識時要柔和許多。他連眼神都沒有施捨給星子一個，卻也沒有像最初那樣拒人千里。只是靜靜坐著，默許對方的存在。

星子半個身子探過桌沿，發梢掃過他正在閱讀的章節標題。「你總看這個，」她指著『共感型能力反噬』的小字，「是為什麼呀？跟能力有關嗎？」

空蟬鳴的手停了一下。他沉默幾秒，緩緩抬眼看她。

目光如同往常冷靜，但腦海中卻又閃過那個畫面——一張破碎的椅子，腳邊斑駁的血跡，小女孩縮成一團，睜大眼睛盯著門外的黑暗。

不該記住的畫面。不該知道的事情。

他不自覺蹙起眉頭，聲音壓得低而平：「這種問題，別亂問。」

星子愣了一下，像是沒預料到他會認真回答。她立刻低頭道歉，語氣卻還是亮亮的：「好啦好啦，不問就是了……那你晚點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天台？今天是金星最亮的日子喔！」

「不去。」

「哦...」她佯裝抽泣的尾音尚未消散，嘩啦的展開寫滿推導的筆記：「好啦，那這個可以問吧？我代了三次還是出現幽靈項……到底哪裡搞錯了啦？」

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觀測筆記、自己推導的公式與對照表，還貼了幾張手寫便條標記特別注意的變數。

空蟬鳴瞥了一眼，原本沒打算理。

「你自己看。」

「……可我看不懂啊……」星子有點懊惱地戳著自己的筆記：「就很煩啊，明明邏輯沒問題，可就是一直出現奇怪的誤差……」

他本想就這樣放著不管，但視線掃過她的筆記時，腦中突然閃過一個片段——

小女孩蜷縮在地板上，鉛筆在她手中握得很緊，紙上一行行潦草的公式寫了又擦，擦了又寫。她低聲唸著書上的天體公式。

光線昏黃，地板冰冷，那孩子一動不動地趴著，彷彿整個宇宙都拋棄了她。

空蟬鳴的指尖微微一緊，連自己都沒發現。

「參數代錯。」他嘆了一口氣，指尖懸在升交點黃經的數值上方，「你一開始就把近地點角距和升交角距搞混了。」

「前面就偏掉了，後面怎麼代都不會對。」

他語速很慢，但口氣裡透出一點無可奈何——他不懂天文，也懶得記那些用詞是什麼意思，可是單純邏輯上的偏差他一眼就看得出來。

「真的欸！你怎麼知道」

星子額頭磕上桌面發出悶響，星子整個人癱下去，嘴裡碎碎唸著：「完蛋，我昨天晚上還搞了一個多小時……」

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默闔上書，站起身。

走出圖書館時，餘光卻下意識地掃了一眼她的書包——今天換了一顆新的吊飾，是一顆帶光澤的小金星。

他覺得自己有病，卻還是記住了。

——

那天晚上，他走上了天台。

月亮被雲遮住了半邊，金星果然特別亮。

星子沒在，但他站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