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咖啡

酒吧裡沒有人會泡咖啡。

不過說的是正常的酒吧，今天站台的酒保也不是正常的酒保，拿著冰球不知道正想著甚麼，又請其他打工的人為他準備了一大桶香草冰淇淋。

「要吃嗎？外面很流行的。」

「什麼很流行的？」程望哲才一坐定，馬上就看殷離淵在桌邊上興致高昂的挖著冰淇淋，一旁則擺著琳琅滿目的器具，「這不就是普通的杜○爺冰淇淋而已？」

酒保朝他笑了笑，又是從一旁拿出了一個碗。

「不，等等包準你看到不一樣的東西。」

殷離淵將冰淇淋放入碗中，熱水由尖嘴的快煮壺注入鋪上咖啡粉的濾紙，香氣傳來，而杯中身褐色的液體與裊裊白煙成了對比，他見濾壺中的液體差不多，將已經裝滿冰塊的長杯倒入咖啡液，頂端則放上一球漂亮的冰淇淋。

「特製的星冰樂，給你的。」

什麼星冰樂？看著冰淇淋在咖啡上載浮載沉，程望哲微微瞇起了眼，冷哼了一聲：「不過是漂浮咖啡而已不是嗎？」

「吃吃看再決定是不是漂浮咖啡嘛，」也沒有忌諱於他人的目光，他的身子探出吧檯，手上的湯匙舀了對方杯中的冰淇淋，笑容掛在臉上，顯得既燦爛又浮誇，「嗯，真好吃。」

食指間帶著薄繭，程望哲盯著漂浮的香草冰淇淋，眼角餘光卻瞄到殷離淵的嘴角沾上了一抹冰淇淋，白色襯著嘴唇更加醒目，他卻沒有多加思考，而是從口袋中掏出手帕遞給對方。

「沾到了，擦掉吧。」

為什麼沒有更進一步主動呢？

啊，他可能真的看不懂吧。

殷離淵當然還是笑著接下對方給他的手帕，抹去嘴角的留下的痕跡，故意於嘴唇間留下冰淇淋任誰都可以看出這是赤裸裸的暗示，但是程望哲紋風不動，現在更是拿著湯匙，認真的攪拌漂浮咖啡，喝了一口。

他看見那個令人聞之色變的黑幫首領臉上的笑容，如曇花般消逝，嘴唇上的白沫被他自己以手帕抹去，抬起頭，將飲料杯往他這邊推了過來。

「做得不錯，你也喝些。」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看著漸漸沉下的漂浮咖啡，他的眼睛眨了眨，臉上總是滿是笑意，可是眼底卻又閃過一絲精明。

他在思考。

所謂權衡利益得失，又或者是在程望哲的面前稍微露出一些破綻所得到的信任會是多少，這在文件中所學不到的事物現在做來有些生澀，下一秒他卻喝了一口，身體刻意往對方更進一些。

「的確很好喝。」帶著咖啡與冰淇淋香氣的嘴唇彼此靠的很近，近的程望哲不再只能當他是不小心，放在這裡的動作早已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的誘惑。

程望哲又怎麼會錯過？

平穩的唇接觸了殷離淵的嘴唇，是甜的，當然，因為表面上的冰淇淋是香草，往深探去則是咖啡的氣味，苦澀蔓延而上，兩個人靠近的軀體讓桌面上的杯具發出細響，身體間的糾纏卻絲毫不打算停歇。

酒保卻在此時瞇起了眼，在看起來迷離的動作中，此刻的表情顯得清明而冷酷。

彷彿截然不同的人。

〃

他靠在角落。

當然不靠在角落也行，和在外頭一樣，自然而然他的手中已經聚集了不少小弟，個個睜大著眼望著他。

他闔上眼睛，手指慣性交叉，湊近嘴邊，張開眼卻發現手上空空如也，過往和酒保間的香煙裊裊，似是從回憶裡不斷被翻起，嘴角扯出讓人不易察覺的笑意，卻還是引來好事的小弟提問道：「老大，你怎麼突然笑了？」

「只是突然想喝星冰樂而已。」

「要喝什麼，有人來探監的時候我順邊請他來買。」另一側的牢房傳來聲響。有人進而接話道：「不過星冰樂恐怕送來這裡的時候都已經化掉了。」

「不是星巴克的星冰樂。」將原先想持著煙的手自然垂落，另一手按壓鼻樑，卻引得其他人議論紛紛，有一個小弟突然大聲問道。

「可是星冰樂只有星巴克賣啊？」

回以他的只有程望哲的默不作聲，他從角落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凝神看著沒有窗戶的監獄。

這裡找不到過往那些酒吧裡的影子。

不變的是他仍然扛著責任，仍然存著不變的初心。

獄卒的到來打破了此刻的寧靜。

「有人要見你。」獄卒壓低帽沿，幫他開了門。

「嗯。」

他從牢房裡起身，走向那個將鐵石心腸融化的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