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樊籠
斐遲 - 遲煜
從花店出來,祁煜雙手抱胸,蹙著眉停在商店門口的吉祥物雕像邊。
「走啦。」
「回去還要一段時間,再不走太陽都要下山了。」
祁煜的嘴噘得很高,他轉過頭不看斐遲,聲音悶悶地說:「我不要,我不走。」
斐遲沒辦法,挽著他的手輕聲細語地哄著,什麼「你是最好的小魚啦」、「你是最體貼最可愛的男朋友啦」諸如此類的話,半拉半摟地把人牽到了跑車旁。
祁煜的嘴角在這一路上時不時地翹起,礙於「生氣」這個情緒,只能繼續氣呼呼地伸手探進車裡,插上車鑰匙後繞到副駕駛座,從善如流地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我不開了。」
「我怎麼都不知道妳有關係好到會送這麼大一束花的朋友?」
「要去妳自己開。」
斐遲小心的把花束放到後座固定好,她熟練地發動引擎,雙手握著方向盤,踩下油門前,身旁適時地傳來了「哼」的一聲。
斐遲熄火,上半身前傾倚在方向盤上,側過頭盯著祁煜。
祁煜被盯了半响,終於忍不住先說話:「妳這時候不是應該解釋一下嗎?」
「我們要去見誰?為什麼要買花?」
斐遲眨眨眼,說:「你吃醋啦?」
「哼,什麼吃醋?我?」
斐遲維持著姿勢,依舊眼也不眨地望著祁煜,聽見他似乎想反駁的語氣,嘴角的弧度上揚了幾分。祁煜的臉突然就紅了,已經到嘴邊的句子怎麼也說不出來,結結巴巴地改口:「對、對啊!我吃醋,不可以啊?」
「可以啊,我喜歡。」
祁煜的眼眸微睜,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說:「妳是故意的!」
「對,所以吃醋的祁小魚,請趕快繫好你的安全帶,再不走真的就要晚上了。」
原本取花的計劃中是沒有祁煜陪同的,但早上發現她要出門時他自告奮勇地說要當司機,她只好讓他跟著了。
倆人用完午餐後在約定好的時間內到了花店,得知花束是要送給一個朋友之後,祁煜就開始有小情緒了。
他是有些不高興,不過並沒有如他表現出來的那麼生氣,只是刻意誇大自己的感受,要她察覺、要她安撫罷了。是她縱容的,也是祁煜撒嬌的一種形式,算是倆人之間的某種默契吧。
斐遲驅車到了海邊,脫下倆人的鞋子丟在了車上,抱起花束帶著祁煜慢慢地走向沙灘。
沙粒漫過腳掌,暖烘烘地包裹住赤裸的腳趾,斐遲停下腳步,用腳掌撥動沙堆,讓金沙完全掩蓋祁煜的雙腳。
她鬆開祁煜的手,向後退了幾步。
「陸地和海底的沙子不一樣吧?」
「有時溫暖、有時滾燙。」
「入夜後也可能會變得冰涼 。」
斐遲今天穿著好似裙裝的深色寬鬆長褲,在海風的吹拂下,飄動的布料產生了裙擺飛揚的視覺效果。
斐遲不習慣穿裙子,只有特殊的日子,或者他說想看才偶而會穿。有些時候也會像現在這般,穿著她舒適卻彷彿裙裝模樣的衣物。
我們不需要為了彼此刻意改變自己,只是需要偶而的遷就和寵愛。這樣就很好,斐遲這麼說。
「現在這個時間剛剛好,沙子不燙人,也不冰冷。」
斐遲拉過祁煜的手,帶他走到偶有海水漫過的沙灘上。
「這個溫度是不是很舒服?」
他知道斐遲有話要說。
「『從今往後,你就要承載著我的重量前行了。』」
斐遲生日那天對他說過這句話了。
她笑得溫柔,他想回以她同樣的笑容,卻有股酸澀的情緒從心底湧起,刺激得他雙眸酸脹。
「小魚,我想再問你一次。」
『「我願意!」』
「等一下,小魚,我還沒說完。」
祁煜有些著急,不給斐遲說話的機會,又重複了一遍:「我願意!」
無論是生日那天或是現在,他的答案都只有一個。
斐遲笑了一聲。
祁煜很緊張,站在淺淺的海水中不敢上前、不敢邁步。
其實她也是,緊張到不知道能不能將話說好。
「小魚,你有很多秘密,我想我身上也有,只是我不記得了,或者還沒有發現。」
「你說幼時有一個女孩救了你,你愛上了她,一直在等著與她重逢。」
「那個女孩……是我吧?」
「你不會在愛著別人的時候來愛我,也不會在看著我的時候想著他人。有時候我感覺你在懷念著什麼,所以我想,你是在回憶著那些我不記得了的過去。」
「『從此深海成了牢籠。』」
斐遲的視線有些模糊,也許是海風帶起的髮絲擋住了她的視野,斐遲閉上眼,再次睜眼時將鬢髮勾到了耳後。
「如果等待和深海是禁錮你的牢籠,那我知道,我會是那把鑰匙。而現在,你到了岸上,你已經自由了。」
「祁煜,你自由了。」
祁煜胸前的印記隱隱發燙,他臉色一變,往前跨步拉過斐遲的雙手摟在自己的腰上,急切地道:「沒有、我沒有!」
「你都不讓我把話說完。」
拿著花束的雙手放在了祁煜的後腰,斐遲攬著祁煜,安撫地拍了拍。
「小魚,我是個很矛盾又貪心的人。我的家人、朋友、我熟悉的東西都在這裡,所以我不會離開這座城市。而你是因為我才選擇在這個城市駐足。」
「每當你看著大海的時候,我都會想,我是不是應該讓你繼續去看這偌大的世界,而不是留在這小小的臨空市。」
「但是,我只要想到如果未來有一天,陪你走遍這人間、看過這世間美景的人不是我,我就感到……很不甘心。」
「所以,祁煜,我想和你許下一個新的約定。」
斐遲向後拉開了彼此之間的距離,朝祁煜遞出今早一同取回來的藍色花束。
「這是木槿花,這束花代表了我,我想將它送給大海,送給誕生於大海的你。」
「海風會將我的承諾送到海裡,沙灘上的小螃蟹、海裡的小魚們會替我向全世界的海洋生物傳達。」
「誕生於利莫里亞的祁煜,在陸地上遇到了一個人類,這個人類,想向他深愛的海洋起誓。」
「祁煜。」
「我會讓你活在愛裡。」
「所以,請繼續留在我身邊吧。」
海鷗在天空中盤旋,嘹亮的鳴叫和浪花拍打礁石的聲音迴盪在耳畔,祁煜張了張嘴,有些失語,他深呼吸了幾口氣,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盒子。
「斐遲,我做了這個……是情侶戒指。」
祁煜的嗓音在顫抖,斐遲無法肯定他是緊張還是情緒上涌,她只知道,儘管已經事先猜到祁煜這幾日熬夜是在忙碌什麼,在看到鑲著深藍色寶石的對戒出現在眼前的剎那,依然感到了鼻頭發酸。
斐遲朝他伸出了右手。
「幫我戴上吧。」
確認戒指不會從指尖滑落,祁煜立刻擁緊了斐遲,把臉埋在她的脖頸。
祁煜的身軀在顫抖,斐遲用臉頰蹭了蹭他柔軟的髮,笑著說:「我會收到我們相遇後的第一顆珍珠嗎?」
祁煜吸了吸鼻子,帶著些微的鼻音反駁道:「我沒有哭。」
「嗯,你沒有哭,你只是想送我小珍珠。」
斐遲說:「小魚,我會接住的,不會摔碎的。」
祁煜的聲音很輕,小心翼翼,意有所指地說:「……全部,妳都會接住嗎?」
「對,全部。」
「是妳說的,不許反悔。」
斐遲望著祁煜身後湛藍的天空和廣闊的大海,由衷地感到了慶幸。
這朵獨一無二的花,是真的落在了她的世界,牢牢地在她的城堡裡扎根。
她接著還未說完的話:「小魚,我想再問你一次。」
「從今往後,我是你的鑰匙,也會是你的囚籠。你願意嗎?」
祁煜:「我願意。」
斐遲:「那麼……」
「祁煜,你娶我吧。」
祁煜偏頭,睜大的雙眼和臉上的訝異無所遁形。
「小魚,你娶我吧。」
祁煜胸前發燙的印記終於緩緩平息,他斂下眼簾,握著斐遲的手,在那顆他打磨了許久的藍寶石上落下了一個慎重的吻。
祁煜說:「好。」
「從今往後,我是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