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月

浸月



  有時是無數小蟲鑽動啃噬似的麻癢,有時則是像現在這般鑽心的疼,寒氣彷若從末端擴散到全身,饒是深秋,仍讓人出了一身虛汗。

  在夜時來襲的疼痛尤其難耐。他咬緊後槽牙,水珠一點一點落下、將入秋新納的被染成了暗色,一陣一陣痠軟自腕部開始蔓延,接著是不住的痙攣。聽見自己的脊梁劈啪作響,若蘅屈起身子把手捂在懷裡,體溫一點一點化了骨肉裡亂竄的冰渣子。

  今晚有月光入室。睜眼時他隱隱看見了那人背著光而立的輪廓,枕著散在榻上的月光,若蘅啞著嗓子開口:「柳昭。」

  他自弱冠那年傷了手便落下病根,筋骨脈絡全數受損,養好了也無法如從前隨心所欲。無論撫琴或是再提起筆,任何事都會引起一連串疼痛與挫敗的連鎖。疤痕新生的皮膚薄而柔嫩,從衣袖能遮住的地方一路蜿蜒、在指骨的突起上蠕動,在泛冷之後是滾燙的熱。

  被喚作柳昭的人靜靜端來熱水,藥浴的涼苦與草腥在室內蔓延,蒸氣氤氳。若蘅坐起身任他牽過自己的手一遍遍細緻的洗過,修成貝形的甲、早已消退的琴繭筆繭、柔軟的指根,長年缺乏日曬的皮膚褪成蒼白的顏色,浸潤藥浴以後被乾燥柔軟的布巾揩乾,最後是雙唇輕如鳥羽拂過他醜惡的傷疤。

  「還疼嗎?」

  男人的提問只得到很輕很輕的呼氣聲,然後是若蘅的笑。抽出手仍能感受到他的體溫,殘留著淡淡的苦。月隱在雲翳之後,他垂下眼將目光遮去,正欲收回的手不輕不重的叩在柳昭的頰側。


  「這句話,早在你下手前就該問一聲的。」

Report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