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
雨草A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親眼見到「惡魔」。
作為神職人員與虔誠的信徒，每當他迷惘的時候，他就會向上帝禱告。這件事情總是能替他帶來平靜，他也相信只要真誠以對，上帝就會指引他走向最好的道路。
但是在外面那些怪物肆虐了一個多禮拜後，他開始不確定坐以待斃是不是一個好選項了。
A透過窗戶看了眼外面詭異的生物。
所有事情都像是剛發生一樣歷歷在目。他一如既往地在教會跟其他兄弟姊妹們交流、聯絡感情，但外面的尖叫聲卻劃破了這普通的日常。他有些匆忙地打開門，卻看到一群張著血盆大口、渾身腐爛的東西從遠處走來。
他們的動作不算快，攻擊力卻十分可怕，只要被抓住就幾乎無法逃脫。他們就像活生生從電影裡走出來的殭屍一樣，撕咬著所有跑動的人類。當他親眼看到一個人的小腿被啃食到露出白骨時，A覺得自己見識到什麼叫他媽的地獄了。
混亂的人群朝著另一邊奔跑，哭叫聲此起彼落地刺進耳朵裡讓人有些暈眩。有幾個人見到他，想也不想地就衝進教會裡；而他這才像是回神一樣對著其他人大聲呼喊，要他們盡速躲進裡面。
他不敢說這是神的庇護，但待在室內肯定會比在外面遊蕩安全。
他以為事發之後政府會立刻派遣軍隊。對，他們的確這麼做了，但比起救援，他們的態度更像是封鎖──他們把這個城鎮包圍起來，承諾不會讓殭屍危機向外擴散，並且要生還者向最近的據點尋求協助。
搞屁啊？尋求協助？他們知道只要離開房子就有可能被咬死嗎？A不想那麼情緒化，但官方的發言卻讓他惱火。
教會的倉儲裡還有一些存糧跟水，但那些絕對不夠讓這裡所有人撐到事件落幕。
A已經猶豫一整天，有一部份人也開始按捺不住了。他們鼓吹著要大家一起走，聲稱只要帶著防身的東西，還是有機會突破重圍。
但是他們弱不禁風的身體、瘦弱的手臂在A眼中就像一個笑話。他們哪來的自信覺得自己可以擔保這麼多人的性命？
所有人裡面，只有他跟──
「嘿。」
說人人到。他轉過頭，看向不知何時走到自己旁邊的男人。
「V。」A點點頭，「怎麼了？」
「來找你聊聊。」V的臉上掛著很淺的微笑。「關於離開的事。」
「我也正想跟你談這件事。」
「食物跟水差不多見底了。」V的語調很平穩，「我覺得我們等不到軍隊來拯救我們了。」
「意料之內。」A抓了一下頭髮，「但是我們這裡有將近一百個人，要怎麼讓這些傢伙安全離開才是問題。那些大聲嚷嚷的蠢貨大概沒有思考過這件事，美國人都有奇怪的英雄主義跟自信。」
V因為他的話笑了一聲，但笑容很快又從他臉上退去。
他呼出一口氣，雙手環抱在胸前。他的表情看起來有點緊繃，但A分不出來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他提過的精神疾病。
「我也沒想到會把你牽扯進來。」A無奈地勾著嘴角。
V本來不會在這裡的。是因為他邀他來這裡敘舊，V才會在災難的前一天抵達這座城市。
「嗯，沒有人樂見這種事情發生，別放在心上。」V看起來不太在意。「重要的是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A看著好友的臉，遲疑了好一陣子。最後他還是開口道，「我在想……」
「嗯？」
「你帶頭，我殿後。」他提議，「怎麼樣？」
「你確定嗎？」V皺了一下眉毛，「要保護這麼多人很困難。」
「不然你指望那些用嘴巴拯救世界的白痴嗎？」他沒好氣地道。「我是說，我們不可能保住所有人，但至少可以保住大部分的人。」
V想了想，然後他點點頭。「嗯。這大概是唯一的方法。」
「但是答應我，安全為上。」A補充，「別做傻事。」
「沒問題。」
他們向其他人解釋自己的計畫後，大部分人都表示同意。只有少數人依舊拒絕離開，打算在教會等待其他支援。A也只能隨他們去。
他跟其他人拆了一些廢棄的桌椅當作武器，並且仔細研究要怎麼走才能迅速安全地到達據點。多虧現代科技，他們有網路、還有地圖app可以參考。根據新聞跟網友們的敘述，只要小心一點，還是有很多人成功逃脫。
趁著空檔，V陪A到教會後面的小花園抽了一根菸。
「你會緊張嗎？」V問道。
「還好。」他手裡拿著一根木棍，表情沒有太多不安，「反正我也受夠那些噁心的怪物了，該給他們一點教訓了。」
「你也務必小心。」V說，「我希望仁慈的天父不要那麼急著帶走我的朋友。」
A看著他，淡淡地笑了一聲。
整頓好後，他們就出發了。
教會的後門連著一條不起眼的小路，A指示眾人經由那裡離開。
儘管路上仍然有許多徘徊的殭屍，但幸好他們的視力比A想得還要差。只要不是大幅度移動或者吵鬧的東西，基本上都不會引起他們的注意。於是他們躲在各種遮蔽物後面，像是刺客一樣慢慢前行。
根據他們的評估，安全區所在的地點要走兩天。順利的話，他們可能會在途中經過一些商店；如果情況允許，他們可以在那邊休息跟尋找物資。
靠著謹慎的規劃，他們很幸運地度過第一天。A跟V領著大家分批在不同的建築物裡過夜，還跟幾個熱心的人輪流守夜。隔天一早，他們很快又踏上旅途。
正當他們距離目的地只剩下一公里不到，A甚至都開始聽到槍聲還有坦克車移動的聲音時，一個莫名的警報聲卻打破了他的幻想。他背脊一涼，迅速轉頭看向聲音來源。
一台撞爛的車子毫無預警地響了起來。
同一時間，馬路上所有的殭屍都有志一同地轉頭，像是飢餓的野獸一樣朝他們走來。
「他媽的！」A忍不住罵道。
受驚嚇的人群一下子就愣住了。很快，有幾個人就像是無頭蒼蠅一樣亂跑起來。後面的人開始往前奔跑、推擠，試圖要逃離殭屍的追趕，但他們越跑，怪物們似乎就對他們越有興趣。
「V！」A大喊，「帶他們走，快點！」
與此同時，他也握緊木棒，用力揮向朝自己跑來的殭屍。腐爛的頭顱在他的攻擊下馬上就被打斷，只剩下一點點皮肉還連接在脖子上。
接著他又往前擋在另一個女人面前，替她打掉差點要抓住她的爪子。噁心的腐臭味頓時充斥在他鼻腔，但他連反胃的時間都沒有。
他跟著扶起一個跌倒的少年，奮力將他往前推了一把。他又撿起地上一根斷裂的鐵條，雙手並用的打掉另一個殭屍的頭。雖然他們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堅硬」，但這樣的數量還是讓他暴躁起來。
幸好距離軍隊已經不遠了。
他掩護著另一個人逃跑，順手用鐵棒刺穿了一隻喪屍的胸口。他好不容易跟上人群的腳步，卻看到本來應該在隊伍前方的V站在一旁。
他彎下腰、雙手抱著腦袋，臉色極差，好像有誰對著他的腦門開了一槍似的。他手裡沾滿血的鐵棍應聲掉落。
「V？」A喘著氣問。
對方沒有答話。
「怎麼了？」他又問。「受傷了？」
A伸手想要查看，V卻反常地撥開他的手。同時，一隻殭屍也撲向他們。A憤怒地將他擊落，並且強硬地扣住V的手腕。
他大概猜到是什麼破事了。
「A──」
「我不管你腦袋裡現在裝了什麼。」A看著他額頭冒出的冷汗，用力把他拉起來。「跟我走，聽懂嗎？」
V有些呆滯地看向他。
A吐出一大口氣。他把地上的鐵條塞回V手中，拖著他往前面跑起來。他聽到殭屍在他背後含糊的呻吟聲，也聞到飄散在空氣中的腥臭味，但他的步伐一刻也沒有遲疑。
天殺的殭屍。
他瞥了一眼V，氣憤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