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朱之花

一切的起因，只是她的一句呢喃。

那天的莉莉安依舊沉浸在書中世界，引起她興趣的，並不僅是那株長在山崖之上、極盡珍貴的草藥，還有這位草藥學家在發現這株藥草時，所見的那幕景色。

柔和的啓明之光，從黑夜中緩慢甦醒的大地，在細碎的、象徵黎明降臨的細碎蟲鳴中，映入學者眼簾的，是一株沐浴著晨光，隨風搖曳的小花⋯⋯

那描述過於細膩，蕩漾於書中的少女不自覺地，發出了帶著欽羡之意的歎息：「好漂亮⋯⋯」

「什麼東西很漂亮？」

低沉卻柔和的聲線從耳側傳來，莉莉安嚇了一跳，手中的書本即將應聲摔落之際，一隻強壯的手臂敏捷地替她接下那本掉落的書。

見愛書無事，莉莉安鬆了一口氣，抬頭微微撇著嘴，看向那個笑得柔和的男人，努力表達著自己小小的不滿，「瓦克薩先生，請您別捉弄我啦。」

男人聞言，輕笑兩聲，蹲下身與坐著的少女平視，語氣溫柔又寵溺，「抱歉嚇到妳了，莉莉，我只是好奇，有什麼讓妳覺得那麼漂亮了？」

本就不是計較的人，莉莉安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瓦克薩的問題引走，她重新打開書本，向男人再次閘述其中描寫的奇景，語氣都帶上了不自知的憧憬，而這一切，全都被瓦克薩仔細捕捉。耐心等待少女說完，瓦克薩執起莉莉安纖細白晢的手，望進她翠綠的眸子，「莉莉，妳想自己去看看那裡的景色嗎？」

莉莉安眨了眨眼，對於男人的詢問，顯然有點意外，「如果有機會，我是想要去看看的⋯⋯但是，要到達那個地方很困難，沿途的路也很崎嶇，我應該——」

她的話兀然止住。

這是兩人之間的默契，她知道男人此刻的神色代表著什麼，每次瓦克薩向她許諾時，都會露出這樣堅定而自信的微笑。

「我帶妳去。」

男人如此說道，而他從未失約。

說到做到，又隔了幾天，辦事上一向有點急躁的瓦克薩就已經安排好一切，莉莉安如願踏上自己的尋花之旅。

馬車上的配備齊全舒適，路途之中，甚至還配有可以應付各種突發情況的隨行人員，也足顯男人在處理這件事上的細心與認真。

他們的行程安排與書本作者一致，可若如此，就必須在夜中趕路。雖然莉莉安也曾擔心過，不過最後還是選擇相信瓦克薩的安排。如今少女靠著柔軟座墊，頭則枕在男人堅實的右肩，哪怕路上稍有顛簸，也在男人懷中一路好眠。

直到瓦克薩輕輕晃了晃她的肩，動作輕柔地將懷中人喚醒，莉莉安才慢慢清醒過來，伸手輕輕撥開窗簾，外頭仍舊一片漆黑，讓她不禁有點不安。「瓦克薩先生，我們現在是⋯⋯？」

瓦克薩也明白少女的情緒，他輕輕撫著懷中人綿順的黑髮，溫聲解釋：「我們快到了，可前面的路，馬車上不去。」頓了頓，在少女反應過來之前，男人便已補充，「別擔心，妳只要抓緊我就可以了，我帶妳上去。」

莉莉安聽罷，不禁擔心地皺起了眉，「可、可是，這樣對瓦克薩先生負擔很重吧？我可以自己走的。」

少女的一言，換來的是瓦克薩打趣般笑道：「莉莉這麼輕，哪會是負擔？」言罷，便張開雙臂，輕鬆地抱起驚訝的戀人，「來，抓緊了。」

知道瓦克薩在這種時候的堅持，莉莉安臉頰染上紅暈，輕輕道了聲「謝謝您」，便任由男人將她抱起，安分地感受著男人厚實胸膛與暖熱體溫。在隨行嚮導指引下，兩人快步穿過叢林，終於在拂曉之時，登上陡峭山崖。

風起了，是微凉的晨風，輕撫著莉莉安的臉頰。瓦克薩輕柔地將她放下，在漸明的天色之中，看著少女緩緩步向那朵盈著微光的花。

遠處紺色的天空被暖黃光暈劃開，旭日還未全然探出頭，那道光就已將附近的雲層都染上一層薄橙。晨光熹微，莉莉安視線所及之處，遠東的盡頭，一層淺淺的、暖橙色的柔和光環自群山之間緩緩升起。是初升太陽的微光，伴著晨風，將光明再次運送至這個世界。

而那朵迎風搖曳的小花，正是黎明時朝陽的洗朱之色，暖和而明亮。看似脆弱，卻又堅強地獨自生長於這懸崖峭壁之上。莉莉安蹲下身，驚歎於眼前的美景，怔愣了好一陣子，才回過身，朝瓦克薩笑彎了眉眼。

「瓦克薩先生，您看，真的好漂亮呀！」少女嫣然微笑，與那朵花一起，沐浴在陽光裡，映在男人瞳孔中，「謝謝您，帶我來看這片景色。」

瓦克薩也笑了，那是一如以往，最令少女安心的溫暖笑容。

「的確是很漂亮。」男人步至少女身側，將對方攬入懷中，「風景是，妳也是。」

洗朱色的花在風中翩然起舞，默默守望著晨光之下，戀人們的唇重合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