泅者之舟

泅者之舟

白菜(Plurk@likkanxy)

 

網路上有個流行詞語,叫做「棄貓效應」,一如「煤氣燈效應」或臭名昭彰的「紅藥丸理論」,人們統計已知的狀況,分門別類,彙整出模板般的公式。它講述的是在感情中,一方遭到拋棄,再被撿回,就會表現得特別乖巧,避免又被無情拋下,如眨著眼睛,反常順從的貓兒一樣。

可現實絕不如此運作。張熙媛想。要是能給這個詞加上後綴,她會寫下:再續前緣的那刻起,你永遠不會知道,當牠睜著溫柔無害的眼時,內心究竟在想什麼。

她捫心自問,若要說曾經拋下柳在熙,前提是他們必須在一起過,所以這並不完全成立。

她從未真正與誰在一起,只有金錢和驕傲,才是人生最後的歸屬。張熙媛明白這一切,正是因為太清楚不過,所以將才華開花結果,堆砌出那些近乎「完美」的傑作,觀眾獻上掌聲、淚水與愛戴,同行感嘆於時代創造者的誕生,而她在一次又一次的成功中,把自尊的堡壘堆高再堆高。有心也好,無意也罷,張熙媛都不得不承認,事到如今,已到了無須擁抱錯誤的年紀,只要稍稍逃避,藏進名利的陰暗面,他人自然撼動不了自己,也不必低頭道歉,如新人一般窘迫。這是成名後的特權,理應閉嘴、低頭、享受。

直到──

「……熙媛、張熙媛。」

有什麼東西從柳在熙的唇邊洩出,許是一個詞彙,三個音節,張熙媛聽不清楚,也不願細聽,那不似受害者一般咄咄逼人,反到同情人間的耳鬢廝磨,輕巧的,沉吟的,沙啞的。這該是受害者的控訴嗎?她無法辨別。後續很長一段時間,她沉浸在以愛為名的傷害中,看著已然碎裂的柳在熙,卻忽視了同樣碎裂的自己。

柳在熙就是K,K就是柳在熙。

自從被揭穿後,他每個晚上都在張熙媛的家門報到。這一路上,他給過很多次機會了,不管是最初的拒絕拍攝,或現在的拒絕應門,張熙媛都出奇的拿他沒轍。她明明能貫徹自私,對自己幹下的事視而不見,將柳在熙的一切歸咎於他的情緒問題,富家子弟,沒遭過幾次挫折,被罵了幾次就天崩地裂。可她沒有,她像汪洋中的獨木舟,在浪尖載浮載沉,柳在熙則是那泅泳之人,滅頂時登上這艘小舟,因身軀太過巨大,拽著船體向下沉淪。偏偏汪洋是她,浪潮是她,通通是她,是張熙媛讓他獲救,又是張熙媛使他死去。柳在熙恨得渾身發顫,對生的執念又迫使他攀附其上。

這肯定是愛。他乏力的想。厭惡到這種程度,仍拚了命的想要觸碰,不是愛情的話,還能是什麼。

他在能張口呼氣之前,處在一個恆久掙扎的狀態,是薛丁格的貓,抑是棄貓效應的貓。

張熙媛縱容了這一切。

他親愛的、唯一的小獨木舟。

 

張熙媛濕透了。

將手伸進內褲時,他就發現了這件事。這很奇怪。柳在熙想。有鑑於他沒做出太多挑逗,只是深深的吻,尚在淺嚐,克制住拆吃入腹的慾望,還算隱忍。張熙媛的雙唇很好撬開,如一扇沒鎖的門,令他毫不留情地想,不知道有多少人這樣做過。他不也趁虛而入嗎,千萬別道貌岸然,否則顯盡虛偽。柳在熙的手指向內深入,指尖搔刮肉壁,反覆抽插,再拿出時,上方泛起薄薄水光,幾乎要泡皺了。張熙媛癱軟下去,似一只妖嬈無骨的蛇,畫面煽情,成年女人性感又坦蕩。他幾乎要為之怒火中燒。

她的身體一直這麼有反應嗎?柳在熙想起那位攝影師,身量不高,留著鬆軟的捲髮,斯文的眼鏡,將自己打理得衣冠楚楚。他們會接吻,扯掉衣服,盡興做愛。那畫面不難聯想,尤其看著身下的人,神情迷離,唇色通紅,長髮全亂了,亂了,亂了,亂了,亂了亂了亂了。

「在熙?」張熙媛喊他,欲言又止,至少看起來很擔心,他便又沉進一時的溫柔鄉裡,無解的,費力的,徒勞的。床邊低語是沾了蜜的糖衣砲彈,打在身上不痛不癢,教人誤作今晚相愛,流淚就交予明日罷。柳在熙放棄思考這究竟是忌妒,或渴望得到注意的孩子,只要父母分出一個善意的眼神,就要淪陷,像一只被注射毒藥的獵物,死前或許能見著片刻的善,那是真是假,於他而言,又不那麼重要了。

虛晃著又過了半宿未眠。

隔天凌晨,天還沒亮,柳在熙依約離去。

張熙媛麻木的適應了這件事,她不像輾轉反側的柳在熙,整夜糾纏一塊,還能清醒離去。或許是體力跟不上,她早已不是精力充沛的年輕人,泡了整個上午的健身房,晚上還能不要命的操幹,大有在床上同歸於盡的氣勢。

丟了工作也有好處,至少能理直氣壯的偷懶。她三餐依靠外賣,配著柳在熙不知何時塞入冰箱的涼拌菜,一口一口的吃,細嚼慢嚥,反芻這索然無味。成為導演前,首先是個編劇,再來是助理,更早以前的事記不清了,反正肯定當過學生,不是特別乖巧的那種,翹課泡過好幾次二輪影廳,比起和人混在一塊,她更愛獨處時刻,才能把人生翻來覆去的想,化作公式,杜撰一部又一部作品,起承轉合恰恰注定,是喜是悲,於她而言,根本無關,不過料理一切的廚子罷了。沒人在乎她的味覺是否異常,只要端上桌的菜色琳瑯,口感豐腴。

有人曾評斷道,張導演的電影太過冷靜,似一雙隱形的手,左右著無常結局。操控者不知情感為何物,沒血沒淚,卻極端聰明,知道所有情節精采處,與潸然落淚處,因此觀眾心悅臣服,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事實上,若沒碰上柳在熙的事,張熙媛本以為一生就要這樣過去。

原來自己沒想像中壞,也沒想像中無情。

受了傷還會疼。

 

夜晚,門鈴再次響起。

一想到自己能住在這,全是靠拍攝賺來的費用,張熙媛就失了拒絕的力氣。她還穿著睡衣,準確來說是白色長版上衣,下身只搭了件內褲,反正都是要脫掉的,別太計較。她不知道柳在熙度過怎麼樣的一天,是否在外面碰上了誰,吃了什麼,做了什麼,又改變了什麼。在漫長又無止盡的折騰中,張熙媛沒來由地想聽些瑣碎的事,比如柳在熙的童年、學生時代,甚至是過往的情史,什麼都好,內容隨意,枯燥也有乏味的美,她需要從窒息間掙得半口喘氣。

她於是打開公寓的門。

韓國正值冬天,柳在熙穿了件短版外套,又往外裹了層深褐色大衣,在她對上他的眼睛前,就被拉入冰涼的懷抱。生命的重量又迫降在她的肩上,比昨日更沉,與她所求恰恰相反。柳在熙的心出現了個黑洞,生在他的胸口,而她自太久以前,就長久地駐足其中。原先是塊富饒之地,如今成枯原荒州。她卻還在那,固執的在那。

「先洗澡吧。」張熙媛放棄問候,淡淡地說。

下一秒,浴室的門被蠻橫推開。

沙發上散落著衣物,外套,黑色的皮帶。

看吧,終歸是要脫下的,穿與不穿又有什麼差異。張熙媛躺在被單上,勾掉自己的內褲。

柳在熙麻木的搓洗身體,搓滿泡沫,幾乎過度清潔自己。浴室的水聲沒有持續太久,他挾著熱氣湧入臥室,水珠滴答,到處都是,室內歇了場驟雨,風暴尚在體內醞釀。見張熙媛幾乎全裸,神情不帶半點慾望,平靜的用著手機,瞳孔映照微光,那樣專注,像不過是乏味的夜晚,與這個男人的共枕稀疏平常,彷彿出了幻覺,似情人間的熟識默契。柳在熙不禁動容,片刻柔軟終將絞殺自己,他側身坐到床邊,還沒安頓好長腿,登時起了肌膚相親的貪念,於是從背後環抱住她。張熙媛的腰枝柔軟,豐滿的胸壓在小臂上,又令他興奮難耐,可此刻偏偏按捺住性慾,想慢悠些來。當性愛變得唾手可得,延緩高潮降臨的時機,也變成獲得快感的一部份。

他偏著腦袋,想知道她在看什麼。

「家裡的日用品要沒了,需要補貨。」張熙媛不怕他看,隨手將衛生紙、牙膏等物件放入購物車。

柳在熙單手捂住螢幕,低歛眼神,說:「下次幫你帶來。」再開口,「別看了。」看我,看我吧。

她想說,不用了,別麻煩了。可又想到自己目前的一切,都是柳在熙給的,便失去反駁的想法。下午時分明還有很多念頭,想問問他今天過得如何,見了誰,吃了什麼,不為關心,僅為喘息。實際見到柳在熙後,卻說不出隻言片語,光對視就無比疲憊,沒法思考更多。只有終點如此清明,溺斃前也當知曉,所有被延宕的結果,都是分離。是丟棄抑或割捨,尚難述明。

張熙媛將手機隨手一丟,抬頭吻住柳在熙,重心隨後向床上傾倒。

這很有趣,同柳在熙做愛時,張熙媛總不合時宜地想到一些意象,他將自己摁在床上,像樓房坍塌,鋼筋壓迫受害者的四肢,直到難以動彈;他字字句句說著「我愛你」,卻像蛇瞄準獵物,纏繞至死,方才滿足。

「熙媛……」柳在熙喊她,趴伏在她身上,埋入最溫暖的深處,身軀密合,胸口捱著胸口,五臟六腑攤平一塊。興許是感到可悲,忽地被愛慾的浪潮淹沒,滅了頂,觸了礁,體內的風暴凝固成珠,落下的卻是無辜之淚,張熙媛沒有笑話他,替他揩掉淚水,說不出半句善意之謊,好似那空洞眼窩汨汨滾出的,是張熙媛書寫不盡的罪惡。她刺下的傷口開始流血,濺到身上了。好在今夜依然相愛,要碎裂要黏合,要欲說還休,要恩斷義絕。若上天墜下一柄利刃,必當同時將兩人擊穿,在心尖劃同樣傷口,流同樣鮮血,狀似親暱的死去。

結束之後,柳在熙在床尾穿衣服,背著她,靜得像尊雕像。

張熙媛還躺在床上,比赤身裸體要更赤裸。她不以導演的身分與他苟且,在床榻上次次都是女人,要高潮的曲起足弓,敏感的彷若處子。她想,自己不以那個身分愛他,僅僅只是個女人,再多便沒有了。

「在熙,你到底想要什麼?」張熙媛陷入一種迷茫的錯覺。

他半跪在床邊,柔聲說:「怎麼又問這個問題?」

「我想要你。」柳在熙的眼底沒有笑意,神情空泛,嘴角卻在笑,「只要知道這點就好。」

 

隔天上午,靜止的時光開始流動,張熙媛給權賢武發了條訊息。

「喂,我管不動他了。」她又將手機甩到床上,半小時沒得到回覆,又追加,「我放棄了,幫我勸勸他吧。」

通訊軟體依舊黯淡無光,張熙媛難堪的發現,被冷凍過後,居然連半個稱得上朋友的人,都叫不出名字。最後發來訊息的是經紀人,他要她再「安分點」,昨天的訊息。安分?張熙媛幾乎失笑出聲,這幾個月來,她幾乎卑微入土,捧著注定被婉拒的劇本,穿梭來回各大製片廠,會議時間不斷被修改,有時耗上一整天,也不見得能看到人影,唯一恆常不變的,只有金錢消失的速度。一開始,張熙媛有恃無恐,她想,不過是失言罷了,誰能永遠是道德標竿,開口即真理,她的老師徐英愛做過更糟的事,她明裡暗裡看得多了。她維持著鋪張的花費,將這段時間當作度假,直到有天發現,好像哪裡出了錯,這世界忽然變得陌生,她從特權階級除名了,人們忽然看見她的錯誤,窮追猛打,而她還沒做好低頭道歉的準備。再來呢,張熙媛胡亂找了個男人,出雙入對,她文情並茂的寫了封道歉信,字裡行間透露為愛痴狂的氣息,她殘存的自尊,不允許自己低聲下氣,索性謊稱自己墜入愛河,盲目地想要求好,似拐了個彎說話,連道歉都不大真誠。

最後,張熙媛消失了,帶著滿城風雨,風捲殘雲似地走了。她的開銷維持不下去,新工作遲遲未有下落,真正被特權階級遺棄了,像塊被刀劃下的腐肉,切割得一乾二淨。柳在熙就是在這個時候逼近她的。這很奇怪,當一連串的巧合降臨時,便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困境。比如張熙媛在片場辱罵柳在熙時,不會知道他對自己的崇拜,達到目眩神迷的境界,正因如此,柳在熙的心底出現了地獄,而他的地獄轉移到張熙媛身上了。

他無疑是愛著張熙媛的,同時卻恨著她。幾乎要分不清,他愛的究竟是身為導演的她,或女人的她。是現在的張熙媛讓他獲救,又是過去的張熙媛使他死去。

「喂……」

她沒辦法得知權賢武的動向,對他的忙碌不置可否,當她還在片場工作時,可是連半條訊息都不會回應的。如今成了等待信息的人,才對這種行為莫可奈何。她百無聊賴的打開電視,是最近熱門的綜藝,幾個熟悉的臉孔站在主持人群,今天玩什麼好呢,玩19禁接龍,來賓笑翻,有人跺腳,場面混亂,PD出來挨打。張熙媛上過幾次節目,玩遊戲時,題目是回答自己最喜歡的藝人,條件是不能說出男性,結果她二話不說講了自己,附近爆出連綿的驚訝聲,主持人圓場說,熙媛呀,你真是自信冠軍。

紅毯,張熙媛半點不陌生,她不在乎出場時序,只管準時上台抽走注定是自己的獎盃。

片場,張熙媛是個王八蛋,對美感天生的直覺和不講道理的蠻橫,像位戰績剽悍卻使人敬而遠之的帝王。

現在的她,心智不如以往堅強,更多時候沉思著,外在世界安靜,連內心都跟著悄然無息。

手機傳來震動,權賢武那傢伙終於點開訊息。他沒有為消失多做解釋,翻來覆去是一樣的理由,拍戲,看劇本,跑行程,太忙了,太累了,只淡淡的問:「老地方見?」

 

張熙媛將自己塞進座位。

時間很早,不過七點,她點了一碗血腸湯,正冒著煙,將對面的人氳了一圈,輪廓柔和。

「不吃點什麼嗎?」她問,順手替他倒滿啤酒。沒特別想聽答案,只是無關緊要的開場白。

「下午吃過了。」權賢武對此意興闌珊,「導演不是為了問這個問題,才把我叫來的吧?」

「哈。」張熙媛將長髮別到耳後,慢條斯理的喝上幾口湯,故意刺道:「真是一點也不可愛。」

權賢武用見鬼的表情看她,「我還寧可你誇點別的。」

她沒吃午餐,下午都泡在無意義的綜藝節目裡,身子沒挪動半分,腦袋倒思考著恆常不變的謎語,此刻是真餓了。數不清吃下幾塊腸子,小菜換過一輪,權賢武沒有催促,安靜用著手機,嘴角沒有挑起,像認份處理公事。不知過去多久,等張熙媛有了喝酒的餘裕,他的臉已經變得紅潤,這場毅力的較量,權賢武毫無懸念的敗下陣,他說:「我也管不動在熙。」再補充,「老實說,我已經不想管了,隨他去吧。」

「我想也是,但矛盾的是,我並不想拒絕他。」張熙媛想起柳在熙的表情,挫敗,悲傷,無辜,是她日日夜夜開了房門,任他長驅直入,翻箱倒櫃,搗出一攤泥濘。這不是純然的憐憫,憐憫是有底線的,厭煩了當翻臉不認,甩手讓他自生自滅。可張熙媛隱隱察覺,除了那層明晃晃的藉口外,還有東西昭然欲揭。若是同情,不會退到了崖邊,還想跟著躍下海面。

「啊,導演。」權賢武的手支著臉頰,放棄思考的說:「你該不會喜歡上在熙了吧?」

這很奇怪,不大尋常。她想。有鑑於柳在熙從未以正面形象勾引過自己,他通常陰暗、執著又危險,她快不記得之前的他了,或是得這麼說,即使柳在熙參演了《貨車之家》,她也從未認真看過他,粗暴地將他分類成皮相好、家裡有錢的年下男,像一幅太精美的畫作,特別不適合掛在她的牆上。

所以我把他扔了。張熙媛殘酷的想。

「別說我了。」張熙媛說:「退一百步講,如果我真的喜歡上柳在熙……然後呢?」在某個瞬間,分不清借酒裝瘋,或大夢方醒,「對我們最好的結果,就是等這段期間過去之後,就別見面了……這次不是逃避,權賢武,別這樣看我,我清楚自己沒辦法再躲著他,只是把加害者和受害者分開,才是最合理的作法。」

可誰是加害者,誰又是受害者?

反過來說,是過去的柳在熙讓她獲救,又是現在的柳在熙使她死去。

像注定陰陽兩隔的電影。

桌上的餐盤清空,空瓶橫倒,兩人戴上口罩,權賢武提議到河濱散步,他知道一個不會有娛樂線記者跟拍的地方,張熙媛婉拒了他的提議,說要是被發現一次,就真的別想翻身了,更何況,她還不想被鄭伊馨代表視為眼中釘,一個徐英愛已經足夠麻煩。其實是盤算了時間,差不多到那個時候,柳在熙會挾帶半生風雨,湧入她的公寓,在找到解決之法前,張熙媛會不厭其煩地敞開大門,一次又一次,以瘦小的身軀,承接從天而降的風暴,直到化作風暴本身。

回到家中,門鈴響起前,她想起柳在熙的一次次告白。

我喜歡你,張熙媛,我愛你。

從柳在熙眼窩流出的淚,終將一切沖刷洗淨,還原為成年人真切的喃喃低語,柳在熙說的字字句句,其實都是我討厭你,張熙媛,我恨你。

要是有一天,他正視了心裡的恨與不甘,才將是意識到愛的濫觴。張熙媛想,無論那天何時降臨,她都會在,一直都在,並非補償,抑或憐憫,出自於更深沉、難以言說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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