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争鸣》现场：见证古琴与摇滚三大件完美融合的颤栗瞬间

关于沼泽，我一直没想明白一件事：为什么海亮弹琴经常抢拍或拖拍？他对于节奏的把握就像我唱卡拉OK时的舅舅，经常等到字幕亮到第二个字时才开始唱第一个字。我猜测过他这么演奏的原因，比如说：古琴就该这么弹，这么弹更加「有味道」。但似乎这个理由并不成立，因为在录音室作品中，他的古琴和鼓点卡得要紧密许多，那也许他认为在现场需要做出差异，从而找到另一种不一样的律动？可能是这样，但我作为听众并没有能够抓到他现场卡点的规律，古琴的音符多数时候听起来只是像一次意外的、不太应该发生的迟到，自然也就没能感受到这么做有为整体带来多少新鲜的律动，所以看完这场「雙長篇 足本演」后，这个问题依然没有得到解答。

演出的第一段《1911》是令人失望的，从古琴和吉他共同出现一直到最后，两件乐器之间就共处得不是很愉快，海亮的古琴大声、硬朗、靠前，占据声场中的大片空间，而吉他的声音与之相比显得过小。细辉喜欢把吉他当Pad用，声音相当柔软缥缈，如果能对古琴形成包围之势应该还能较为平衡，可惜多数情况下它的体积过小，只是勉强缩在一个角落里向外散发一些微弱的声响，导致两件乐器间头重脚轻。而且从声音的质感上来说，两件乐器单拎出来都很好听，尤其是细辉对于效果器的调校，简直无懈可击，但它们放在一起，一个原声，一个很数字，就没那么和谐。

律动方面也比较惨，如果只是偶尔弹得不准一点，不会有大碍，一会儿就可以带过，但这场前半段「1911」的手头失误实在有点多，整体显得松垮，作为观众，刚刚快要忘记上一次失误，马上又会出现另一次，频繁出戏。

上半场就这样草草带过了，中场休息10分钟后，正戏《争鸣》开始。在《争鸣》中，沼泽完成了两次超越平凡后摇现场的表演。

第一次发生在《争鸣》的中段，对应到录音室版本的时间在21:00至24:00之间。我建议读者这么操作来尽量重现当时我们看到的现场：打开虾米上《争鸣》的MV，定位到19:08处，暂停，静音，然后尽量同时点开视频和这篇文章里的第一份录音。

https://archive.org/details/20191022_20191022_1550

这段是这样的：先前的激烈部分告一段落，安静中鼓和古琴开始对话，海亮弓拉一下，海逊鼓打两下，如此反复，一唱一和，设计及其简单甚至可以说单调，却因为古琴用弓模仿挣扎中鸟叫的声音足够新奇而没有走向乏味。这种段落的有趣之处在于，它抛出了一个乐队自身无法回避的问句，而且，时间拉的越长，这位发问人就显得越为执着，观众也就越发好奇乐队要如何作答，随之而来的下一段又会是什么东西。这段提问大约持续了一两分钟后，细辉在黑暗的背景中用吉他铺开一片令人不安的氛围声，黑暗的沙画背景开始显现出星星点点的亮光，在黑夜里摸索的飞鸟似乎发现了一些线索，不安的气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任何一个动作都会戳破、释放或是继续抬升它。在来看这场演出之前我并没有完整听完《争鸣》的录音，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福气，要不然我就会提前知道接下来鼓手海逊会用底鼓给出一个「咚咚咚咚」的推进划破这片夜空。鼓的声音在段之前的整场演出里都有点过于硬朗，但在这个时候，舞台上沙画中的鸟从黑暗中展开翅膀，化为一轮穹顶分隔黑暗和光明，坚定硬朗的鼓声在这个情境中反而是极为合适的。随后，阿来的贝斯马上加入进来，这里，他对贝斯的处理也比录音室版本中更为契合整体效果，没有录音室版本中在泥泞中拖行前进的感觉，而是和底鼓咬合更为紧密，就是在这短短的几秒钟内，沼泽乐队作为一个整体，契合度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这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海亮的古琴在乐队中没有丝毫「局外人」的感觉。在这一整段设计里，海亮完美避开了他的古琴在现场可能出现的节奏和音准上的情况，同时又用琴弓找到了与主题高度契合的声音效果，光这一出就已值回票价。

第二次超凡的表演当然就是结尾的鸟叫，这个收尾的设计海亮算把《争鸣》这出戏给做足了。本来我以为他从古琴转到萧之后会用一段吹奏来给这40分钟的演出收尾，没想到吹到一半突然用双手抓起话筒，摆出疯癫状，嘟噜噜噜开始学鸟叫，一开始只出现了一只鸟的一种声音，后来出现了其他好多叫声各异的鸟，不知海亮那段时间每天要花多少时间练鸟叫？这些叫声在现场配合延时效果，让海亮从一个人，变成一只鸟，最后化为了一整片鸟林，其他乐器最后渐渐在鸟林中远去，这个演出结尾的设计太难忘了。我看到网易云上有评论说「鼓声太大主音的长萧听不见声，直接用人声替代，情绪压抑的只能用肢体表达，以及后半段主音近乎疯癫似的表演」，结尾鸟叫能被误以为是临时起意，也是一种胜利吧。

https://archive.org/details/20191022_20191022_15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