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特別、但是很多。

搭公車到了離目的地還有一段距離的站牌，程齊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給方世烽。

「我到站牌了。」

『太好了，在那邊等我，我去接你。』

「啊？你要來接、」程齊還沒回話手機的另一端就傳來了結束通話的嘟嘟聲。

搞什麼。自己為什麼會真的一個人來赴約，一切都太過於莫名其妙，於是他暫時放棄了思考，走進了站牌旁的騎樓下，儘管無法逃離春天尾巴帶來的濕熱高溫，起碼可以避開陽光直射。身上只背著簡單的斜肩包，難得在週末踏出了家門的程齊靠在沒開店的商家騎樓柱子邊想著，好想回家。

ｘｘｘ

　　在校門口非預期的初次見面，在對方說下次再連絡的幾乎是下一個瞬間，程齊便直接開口阻止了對方的離去。

「難道他們不可能是親戚之類的嗎？」畢竟翻拍的舊報紙裡的那人和他所認識的人長得那麼像，一般來說只會先聯想到是親戚才對。

　　方世烽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想到程齊會想馬上就地答應深聊，於是也回答：「不可能。但詳細的事情不能在這裡說。」

「那要在哪裡說？」

「我跟你約一個時間地點說。」

　　方世烽念出了一串地址。「週末應該會比較方便吧，這個星期六下午約在這裡可以嗎？」

「是沒有不可以。」程齊暗暗的記下地址，並沒有到長途的距離，而且那天也確實沒有什麼事。雖然嚴格來說他從來沒有哪天特別有什麼事。

「那屆時就請你多幫忙啦，程齊。」方世烽順手拍了下程齊的肩，「這麼說起來，以後你還叫我八樓嗎？」

「我是沒差，看你。話說回來，為什麼是八樓？」

「因為那個啊。我寫字很醜，被人讀錯之後不知不覺就變成這樣了。」

「是喔。」你根本沒有回答到我的問題。邊這樣想著，但程齊已經懶得吐槽，只是接著對方的話說下去。「反正平時需要寫字的機會也不多，不用在意。」主要是順便對著自己說的。

「的確。我也沒為此困擾，但非常謝謝你的安慰。」方世烽淡淡的回應，表情看起來沒有非常也沒有謝謝，不過反正程齊一開始也不是為了得到感謝才說的，兩人結束了這個話題便又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你可以叫我世烽就好。」安靜沒有維持幾秒，方世烽拉回了剛才的問題，並直接給了建議選項。

「你不介意？」

「介意什麼？」一時沒接收到程齊想表達什麼，他偏頭直接詢問。

「……沒。那我就叫你世烽。」

「如果你很介意我比你大很多這件事的話叫我世烽哥也可以。世烽葛格也可以。」

「少在那邊。」看著對方面無表情地開著玩笑，程齊忍不住想，這個人也是那種人吧。像程征一樣，是知道怎麼讓人輕鬆相處的類型。「所以你比我大很多？我看不出來。」

「這麼說起來我的確沒說過我的年紀。」

　　程齊心想這個人怎麼看起來好像有點開心，不曉得是不是錯覺。

「我應該比你大了10歲有吧，快28了。」

「嗯。要變成大叔了。」

「勸你講話最好稍微含蓄一點，你的十年也很快就會跑了。」方世烽邊說邊抬起了手，但他看著自己手似乎是考慮了一下，懸在空中幾秒後就又放了下來。

「……？」

「總之，你之後到剛剛說的地方，我再跟你談。」

「可以帶人嗎？」

「帶人要幹嘛？」方世烽有些詫異地回問。

「你是不是忘記到今天之前我們都還只是網友了。」程齊無言的看著對方。

「喔，你怕我對你做什麼的意思？」方世烽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莫名的令程齊有些火大，因為他明知自己想說什麼。

「而且容我直說，哪裡不能約，一定要約在這種地方？」適才提到的地址在前台中縣的某處，離一個小公車站還得走一段距離的地方，也不曉得是什麼樣的場所。雖然的確網友運有些差，彷彿網路交友識人能力低下，但跟不確定是否有威脅性的對象約見面要約在公共場合這種常識程齊還是有放在心上的。

「真不像是你會問的問題，當然是因為我要跟你說的事情不是能在公共場所聊的話題啊。」方世烽不以為然的從口袋裡抽出了一本便條紙，又從不知道哪裡變出了一枝便宜的原子筆，快速了寫了幾個字在便條紙上，折了兩折後直接塞進了對方的外套口袋裡。「怕你忘記，我把地址寫給你，可以的話記熟然後丟掉吧，記得先銷毀。」

「我已經記熟了。」對於對方一聲不響地靠近自己還把東西塞進口袋裡這樣突然的接觸感到有些嫌惡，但方世烽一連串俐落的動作讓他一時沒馬上反應過來，而且也不明白對方這麼做的理由。「怎麼，你家是什麼軍事重鎮？」這麼慎重？

「我什麼時候說是我家了，那是我工作地點的地址。還是說你比較想來我家？」

「沒登記？」直接忽略後面那句無聊幹話，程齊微微皺眉針對自己比較在意的部分提問。

「對啊。」

「……。」回答的也太乾脆了吧。

「放心啦，我們基本上不做違法的事情的，所以你出現在那裏談事情也不會出任何問題或狀況的，這點我可以向你保證。」

「拿什麼東西來向我保證？」光是不去登記還非法營業這點就已經違法了吧？還有基本上是什麼意思。

「拿我的餘生都沒問題。」

「我又不想要你的餘生。」

「但我想要啊。順帶一提，我查你的資料也基本上沒用違法的手段，都是從認識你的人那邊問來的。你的朋友太少，我還真費了不少功夫。」

「抱歉，我朋友很少。」程齊悻悻的回話，邊想著那些被問的應該都不是朋友。

　　還有基本上到底是什麼意思。

「幹嘛抱歉？這表示我是你少數的朋友，榮幸得很。」他笑了笑，但又很快地收起了笑容，恢復一臉嚴肅的樣子。「還有，我剛剛不是說，找你問這些事情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程齊沒想到這件事會被特地拿出來重新提起，心中微微一凜。儘管當下沒有特別作出反應，但實際上他確是有因為這句話感到些許的不快。「那你來幹嘛、既然如此你找別人不就好了」等等念頭，確實有一瞬間出現。但由於不曉得對方現在究竟想說什麼，他只是默默的點頭表示肯定。

「真的沒有什麼特別了不起的原因，但普通的理由卻有不少，那句話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你剛才表情超難看所以想澄清，哈哈。」雖然說了哈哈但表情沒什麼笑意，方世烽看起來神情有些複雜的摸了摸自己的頭，順著摸上了紮在後腦的馬尾，才又把手插回口袋，恢復剛才鎮定的模樣，然後轉身。

「總之，那些事情真的不能現在談，但到時候你來我一定會好好解釋清楚的。」

「走了？」

「嗯，今天真的只是打算來跟你打個招呼而已。」

「喔，好。」東拉西扯的其實也已經花了不少時間，程齊看見母親回傳的代購清單列了一大串，心想也是時間該離開了。「那就到時候見……怎麼了？」

「沒什麼，到時候見。」確實在一瞬間發了會呆，方世烽一聽程齊的提問便馬上回神，補充道：「還有那個，紙條要銷毀是開玩笑的啦，你可以隨便丟掉沒關係。那就這樣，掰。」打完了招呼，方世烽揮了揮手就轉身往附近的停車場方向離開。

「開什麼玩笑啊。」看著對方離去的身影，程齊還有點沒辦法吸收剛才發生的一切，但總之還是先拿出了剛對方塞進口袋的紙條，打算重新確認一次地址就撕碎丟掉。

「……還騙。」

攤開的紙條上，隨興但不潦草的好看字體僅僅寫了一行字。

你記得的那裏，星期六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