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浣（一）

　　「穆千山！」

　　門被用力撞開。
　　穆千山躺在榻上，朝著門邊看去。他眼神如今不大明了，只能隱約瞧出一點輪廓，那團黑影伴隨著珠飾互相碰撞的清脆聲響，朝著自己奔過來。
　　她向來是最重規矩的，舉手投足皆是大家風範，何時看她這般慌過？穆千山虛弱地扯扯嘴角，如此想到。女子坐於床沿，伸手握住他平放在床上的手。她的手比自己這個垂死之人要涼上許多，還攜著一股稀薄水氣，又濕又冷。
　　穆千山才想開口招呼，女子卻搶先一步張嘴道：「你是真想氣死我不成？老娘遊山玩水正開心，偏你不讓人安生！」
　　她顯是氣壞了，連珠炮似的髒話信手拈來，一直以來的閨秀形象盡毀，嚇得穆千山一口氣噎在喉頭，幾近無法呼吸。女子慌忙鬆開手，扶起他的身子替他順氣，又遞了水給他。喝過水，穆千山覺得好多了，他看女子隨手將茶杯放回案上，一邊說：「我囑咐過讓他們不必尋妳，許是青山自作主張吧。」
　　「瞧你養出來的好徒兒，同你一般愛多管閒事。」
　　穆千山頓了頓，問道：「我都要死了，讓妳來見我最後一面，難道不好嗎？」他靠著枕頭，瞇起眼仔細看了女子半晌，又輕聲喚她：沐浣。
　　她愣了一愣，接著搖搖頭，用糾正一般得語氣說：「不是沐浣。」
　　穆千山沉默片刻，忽地笑了起來，「拘了妳這麼久，我原以為妳得回自己的名字會開心的。」他費力的搭上女子拄在身側的手，改口道：「蒹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