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鬥巧克力〉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西洋情人節。

　　因此儘管臨近學期末考試，對於大部分的學生來說仍是一個特殊的日子。除了少數學生還能專注在課業上，幾乎所有人都將心思放在了學生會打著情人節的名義所舉辦的決鬥上。

　　「這是一場賭上巧克力的決鬥！」——前一日的朝會上，學生會長激動地搶過校長手上的麥克風後如此說道。

　　當日，每個學生在一早開始決鬥前，便先在宿舍門口發現了學生會特地準備給每個人的幾種巧克力。根據顏色不同，分成了紅色的本命巧克力、藍色的友情巧克力和黃色的義理巧克力。

　　而吉姆自然也拿到了一袋，至於為何本該身在南方學院的吉姆會出現在這裡，還得要回溯到前幾日的交換生宿舍中。

　　「呦，吉姆，你果然也受邀參加了啊。」從隔壁房間走出來的約翰對著站在門口的吉姆揮了揮手說道。見到幾個月不見的夥伴，吉姆自然心情也好了幾分。而且他一看直接將決鬥盤固定在手臂上的約翰，便猜到了對方接下來的去處。

　　「Hey！約翰，好久不見。你現在要去找十代對吧。」

　　「啊啊，沒錯。」

　　約翰點了點頭，隨後便急匆匆地踏出了門，只留下一句「我們晚點再聊」，那抹藍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走廊轉角。同為在二年級時來到學院的交換生之一，吉姆、奧布萊恩和約翰三人即便在離開決鬥學院後，仍然彼此保持著聯繫。也許是出自於相似的處境，抑或因為異世界時的共患難而產生的情誼，加上本身都是決鬥者，他們之間從不缺乏能聊得來的話題。

　　但還是有一件事吉姆並沒有對兩人說過。不……正確來說，應該是兩件事才對。

　　「情人節的決鬥嗎……」從回憶中回過神來的吉姆從袋子裡撈出僅有一顆的紅色心型巧克力後攤在手心上，下意識用手指摸索著包裝紙的邊緣，喃喃自語道。他沒有再將巧克力放回袋子裡，而是慎重地另外收進綁在腰上的牛皮小包中，接著便將卡蓮從身上放下，摸了摸她的頭後說：

　　「那麼卡蓮，我先出門了，晚點再回來帶妳去散步。」

　　「嘎嗚——」趴在玄關的卡蓮搖了幾下尾巴，目送吉姆關上門後，便慢慢地爬到客廳的沙發上，闔上眼休息了起來。

　　……

　　「我輸了……庫克同學的化石牌組果然用得相當老練呢！」

　　「哪裡哪裡，你也打得不錯。」

　　又收下一顆黃色巧克力後，吉姆拉開束口袋看了一眼，裡頭已經塞滿了更多的巧克力，而最上層的部分都是他從剛剛一路贏過來的。只是決鬥固然過癮，吉姆卻又覺得心裡有些悶悶的，說不上來的難受。

　　他知道自己想起了什麼。這便是吉姆沒有和約翰他們說過的第一件事：因決鬥而產生的愧疚感，以及無法親手拯救十代的悔恨。

　　「十代……」如果當時那場決鬥沒有輸給霸王，那麼我是不是就能早一點將你從那片黑暗裡拉出來了。

　　他這樣真的算是用奧利哈剛的力量拯救朋友了嗎？到頭來，還是因為奧布萊恩克服了自己的恐懼，這才在最後關頭打破了霸王的防線，進而讓十代恢復過來。

　　吉姆閉上眼，只覺得自己作為朋友真是該死的失格，還偏偏……

　　「嘿，吉姆！」

　　「咳咳咳！十、十代？」吉姆被突然出現在面前的聲音嚇了一跳。睜開眼睛後，只見十代幾乎站在自己的腳尖前面，和初見時相比更加成熟的臉龐露出了自然而然的擔心，仔細一看，還能瞧見那雙和深棕色的眸子中映著自己的身影。接著十代收回在他面前揮舞了幾下的手，往自己身後探了一眼後說：「剛剛叫你好幾聲都沒回，原來是站在這裡發呆。」

　　「話說卡蓮沒和你一起來嗎？」十代把手搭在眉毛的地方四處張望，試圖尋找總和吉姆一起出現的那隻鱷魚。但他怎麼看也沒發現卡蓮的影子，便將疑問的目光投在面前的吉姆身上。

　　「哈哈，卡蓮跟我當然是形影不離。只是她昨天沒睡好，我就讓她留在了宿舍。」吉姆一邊慶幸十代向後退了幾步，應該沒有注意到自己一時亂掉的呼吸和猛地加快的心跳，接著便解釋了卡蓮的去處。

　　他本來還想趁機開口邀請十代來場決鬥。可開頭的話才剛滾到了嘴邊，腦海中卻忽地閃現了霸王的那雙冷酷的金色眸子。

　　「機會難得，我們也來打一場吧，吉姆！」

　　你是打不過我的。

　　相似的聲線，不同的語氣，兩句話同時落入了吉姆的耳裡。他藍綠色的瞳孔縮了縮，在十代有所察覺之前，連忙點了點頭，應下了十代的邀請。

　　「……當然！我也很期待和十代久違的決鬥。」

　　別想了，霸王已經不在了。

　　所以十代不會再跌回深淵的。就算真的發生了什麼事，這一次，他一定會再次用盡所有的力量去幫助他。

　　「那麼……決鬥開始！我就拿下先攻了，吉姆！」

　　「Come on，十代！」

　　距離拉遠之後，吉姆暗自鬆了一口氣。十代那張臉剛剛真的太近了，除了讓他想到過去的事情之外，還多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干擾。他可以發誓，如果十代就在自己面前和他決鬥的話，十之八九會因為分心而輸得很難看吧。

　　吉姆看著十代在第一回合就召喚出了羽翼俠和新宇俠，突然想到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如果他輸了這場決鬥的話，那麼該拿什麼顏色的巧克力給對方。

　　按照規則，敗者要給贏家一顆巧克力，至於要給紅色、藍色或是黃色，則全看自身的決定。雖然實際上顏色與積分沒有任何關係，但學生們自然也知道巧克力各自的顏色所代表的意義。所以直到目前為止，吉姆才會都收到黃色巧克力。

　　如果有機會的話，吉姆當然已經決定好自己要給出的顏色……可他也知道那並不適合現在送給對方。如果真的送了，說不定還會被問「吉姆是不是拿錯顏色」，他是真的打從心底相信以十代單純的心思，大概會說出這樣的話。

　　吉姆想歸想，他當然還是將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這場決鬥上。誰都知道和十代的決鬥可不能有一絲鬆懈，畢竟從一年級開始，遊城十代這個人就一直穩居「令人意想不到」的寶座第一名。即便是二年級才認識十代的吉姆，也因為從其他學生口中聽到了這件事而相當清楚這點。

　　兩人一來一往的決鬥並沒有持續很久，吉姆只覺得自己好像才剛和十代開始決鬥，這場對決便以他的勝利收尾了。

　　他贏了？

　　「哈啊——雖然輸了，不過和吉姆決鬥真的好過癮！下次讓我看看更厲害的組合吧，吉姆！」十代收起決鬥盤後小跑步到吉姆面前，一邊打開了巧克力的袋子。

　　吉姆又在發呆了。

　　十代一邊隨手掏了一顆巧克力，邊想著吉姆今天各種奇怪的反應。然而當他的餘光注意到快要從袋口中跑出的紅色時，十代拿出巧克力的動作停了一下，趁著吉姆的目光沒有放在自己身上，快速地重新拿了另一顆出來。

　　「來！這是吉姆的巧克力。」十代彎腰下來直接打開吉姆腰上的小包，將巧克力放進去後直起身，又用力地拍了拍吉姆的肩膀。

　　「謝謝你，吉姆。」

　　十代抬頭望向吉姆，淺淺地彎起一個微笑。他其實是知道的，不論是吉姆刻意隱藏起來的事情，還是那些他以為自己沒有注意到的。但既然兩人都還沒想好，那麼維持現在這個樣子才是最好的。

　　「欸？謝謝我？」吉姆甚至都還沒看十代放在自己包裡的巧克力是什麼顏色的——雖然大概不是藍色就是黃色的，接著就聽到十代突如其來的道謝。

　　「沒錯！今天的決鬥很愉快！」做了一個標誌性的決勝動作後，十代同時也收回放在吉姆肩上的那隻手。

　　原來是指這件事，吉姆想。

　　「我也很高興可以和十代決鬥。」吉姆也揚起了爽朗的笑容回望十代。如果忽略掉在心底發澀的那一點點苦味的話，能和十代多相處一下，就算只是一場決鬥的時間吉姆也感到滿足了。

　　接下來十代又和吉姆聊了一些他們離開學院後發生的事情，可這樣難得的機會，吉姆卻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他垂在身側的手一直下意識碰向腰間的包，手指也停在開口處敲打著。

　　看見吉姆這般動作，十代眨了眨眼，便和吉姆說：

　　「我突然想起來等等和艾德有約要決鬥，那我先去找他了！」

　　吉姆還來不及想好要和十代說些什麼收尾的話，就看到十代笑著從自己身邊一溜煙地跑走了。他轉過身去，遠遠望著十代還扭過頭朝自己高高揮舞著手，隱約能聽見什麼「吉姆……下次決鬥……」的話。

　　等到十代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裡，吉姆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肩頭，又低下頭翻開了腰包——那顆被十代放進來的心型巧克力正靜靜地躺在紅色的巧克力旁。

　　「果然是藍色的。」

　　他不意外十代會給這個顏色，不如說如果看見兩顆紅色的巧克力出現在自己的包裡的話，恐怕他才會對十代說出「十代，你是不是拿錯顏色了」這句話吧。

　　「啊……結果到了最後還是忘記說了。」

　　看著包包中靠在一起的一紅一藍的巧克力，吉姆搖了搖頭，抬頭遙望方才十代消失的那個方向，輕聲說了句：

　　「情人節快樂，十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