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淹之死
Waring / 未成年BG性行為曾活著的他已經死去
曾活著的我們已經奄奄一息
以一點點的忍耐
——T·S·艾略特 《荒原》
【菊與刀】
十一點五十五分,鶴川躺在床上翻閱書籍。菊與刀,那些美國佬為了解這海島國家上頭的戰敗民族而花費極大功夫所著成的觀察手冊;菊花溫潤堅忍不拔、武士刀尖銳而剛烈。如此多重又矛盾的面向使得這民族在西方人眼中成為一未解謎團。
很可惜的是,即使到二十一世紀初,鶴川知良那與生俱來的厚重櫻花血統仍然掌控著其宿命——好美色而又壓抑、優雅而又黷武、尚理而又好鬥、羞赧而又大膽。一方面啜飲著悲劇傷痛與醜陋中的忠與美,一方面又以社會極高的道德標準審視自身存在。這個人的構成裡,悲劇與傷悲的美幾乎對他有種無可抗拒的致命吸引力,宛如禿鷹對腐肉般趨之若鶩;而在某個時間點他又會將自身比喻為普羅米修斯,自己為是地將這私人苦難與道德困境放大至全人類尺度。
對於美,他充分地展現飢渴虔誠。思緒好似一艘腐朽的小船半浸在水中,卻一不小心被尖銳的紙張邊緣給刮傷,細小傷口卻帶來強烈灼燒感,他將手指含入嘴內,鐵鏽味混合著人肉鹹濕不已的味道。
手機傳來通知。
野球拳是多麼醜陋的遊戲,比交歡來得醜陋許多 ——那道理正如同。他精緻的臉龐因厭惡的情緒而扭曲,多麼充滿惡意的指令。這是他崇尚的美嗎?明明醜陋之美一直是他所求,為何到這個節骨眼會引起諸多生理上的不適呢?他困惑,又痛苦,還感覺不到問題所在。
滿布的性。再過不久,滿地的性、裸露與暴力就會如春天含苞待放的花朵,肆意地遍布於這片荒原上。精神的荒原,尚未去進行的性與暴力有那麼多、那麼多。再過不久,這群尚未發展成熟的學生們便會如實地操練演原屬索多瑪與蛾摩拉的罪孽,那被火焰與硫磺吞噬的可憐城邦。就算活下來,也有甚麼已經被消磨殆盡了。他是如此深信:純潔美麗的處女們會著迷於品嘗新鮮的交歡之果,男性們的種子將被忽略與浪費,不能生長,卻仍肆無忌憚地播種。
如今,罪孽本身變成一種生存義務。
【失樂園】
「我⋯我沒交往過也沒經驗⋯我不知道該怎麼完成那個任務⋯⋯現在又這樣,怎麼辦⋯我會死去嗎?」
「做起來非常舒服噢,就像是在天空飛翔那般非常舒服,國王的腦袋究竟裝些什麼東西呢?」邊包紮上野音的傷口、鶴川知良半哄半騙地笑瞇眼,笑聲好似幽咽的流水聲。人性多麼醜陋。他心想。多麼醜陋的自己。
與水藍髮少女相遇於凌晨。痛苦和玫瑰色青年關係就好比火和飛蛾,我們不得不承認,人類基因中原始野蠻的殘暴嗜血,文明並未將其完全被剷除。直到那天來臨前,苦難只會反覆地在我們的生命中以不同形式上演。鮮血如源源不絕的泉水般湧出,腦海卻不合時宜響起一隻華爾滋小調。鶴川不曉得他是先被哭聲所吸引、還是那血淋淋的斷指畫面,抑或此二吸引源同時作用於他身上。
像隻受驚而脆弱的白兔。鶴川心想。
心疼之餘,一如既往享受少女所經歷的傷悲。話語浸泡於濕濡的眼淚裡,他幾乎聽不清上野音那斷斷續續、破碎的字句。然這並非斯芬克斯的啞謎,事實顯而易見——接下來對話更證實他的猜測。
他溫柔地替她止血與包紮,明明就有更舒服的方式能夠賺取積分呀?為甚麼要傷害自己呢?讓我來教教妳吧。小木屋內,少女臉紅得像一顆垂涎櫻桃,於是理智退場,任由原始的本能掌握中樞神經,他情不自禁地親吻上那張顫抖不已的嘴唇。
「上野同學很漂亮呢。」言語的愛撫優先於雙手的愛撫。
「是讓我免於雙眼失明的大恩人噢。」我很怕,她說。上野同學、上野同學,握緊。我們就滑下去,在那些起伏的山巒之間,妳會感覺到自由自在。
像是示弱似地,鶴川知良將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緩緩褪去,他的身形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肌膚蒼白地神似座大理石雕,肋骨陰影根根分明。尾椎上有塊鮮紅色的胎記,好像道陳年傷疤,鮮豔地幾乎要在下個瞬間流出血來。他的體毛稀疏,身體散發著馥郁清香。
月光下的上野音很美,美得好似只要稍微一不留神,她便會消失在那透明的視野裡。他解開她的鈕扣,胸前吹彈可破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這般舉動引起少女一陣輕顫,令他聯想到早春搖曳的風信子。鶴川和許多漂亮女孩們睡覺、各式各樣的女孩、有著不同形狀的乳房以性器。對暴戾之美執著,男性那陽剛的身軀及生殖器卻對他起不了任何誘惑作用。
其中,他又最鍾情於處女,她們好似初冬第一場雪那般純潔無垢。
玷汙本身也是種創造美的過程。
他催眠自己。
指尖殘留珊瑚絨觸感,他虔誠地親吻每一寸滑嫩肌膚。上野音的乳房玲瓏小巧,乳尖輕輕翹起。柔軟的頸項,鼻息之間,他感受到清爽皂香。手掌沿著青澀線條往下滑,骨感分明的指節最後停留在那尚未開發的私密處,他熟諳討好女性的訣竅,沒多久便傳來嘖嘖水聲。濕潤的沼澤,她羞澀地阻止呻吟從嘴中流出。就這麼讓我溺斃於其中吧。他想,和久木祥同享相等罪愆。
新月般的花瓣綻放於少女兩腿之間。
他溫柔地進入上野音體內,好似對待一件易碎陶器,斷指之疼與性快感同時加注於她身上,對初嚐性事的少女來說還是太多了。啜泣艱難地從指縫間竄出,與肉體拍打聲交織為不諧和音,鶴川知良卻對此深感著迷,然後再也無法克制愈發膨脹的慾望——兩具纖細美好的肉體如野獸般纏綿,一波波快感似海潮般沖蝕理智之岸,交歡時,你就是她、她就是你,你們共享歡快、共享疼痛、共享同個大腦皮層。某瞬間他竟分了神,停下腰部動作,只是突如其來地於女孩眼皮留下蜻蜓點水的一吻。
在他臉上,那是純真少年活活踩死蝸牛時的神情。兩雙沾染情慾的眼睛相交,鶴川知良幾乎能於耳畔旁聽見潮濕的碎裂聲。沉醉肉體之樂,抒情性的悲傷、詩意的悲傷卻也漫無邊際地流淌於他的血液裡。
月光溶溶灑落,溫暖潮濕的甬道令他暫時放棄思考有關罪孽的一切。上野揚起梔子般的咽喉,腳趾因痠麻感而蜷縮,羞恥與快感矯揉一塊,她哭了起來,就好像清晨稀薄露水凝聚嫩芽之上;赤裸裸的快感建構在狂喜與悲哀中,他目睹女孩一腳跨過痛苦與歡愉的閾值。兩者前,鶴川再也無法分清楚她的眼淚究竟源自於何者。痛與性、性與快感、快感與本能。他壓低嗓音反覆地呼喚她的姓名,音、音⋯⋯在即將沉沒的破舊船隻上,緊貼的兩人便是彼此最後一根浮木。
——就這麼死去好像也挺不錯的。
迎來性高潮之際,如此這般念頭浮現在鶴川知良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