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回來、鼠尾草、嘔吐物

歡迎回來、鼠尾草、嘔吐物

───來自昨晚被少女的無心之舉撩的不知所措的白狼青年。


佛地杜多的勝利,隨著南風,伴著鐵與血的氣味,一路傳遍了冽風堡的大街小巷。


快樂與榮譽點燃居民的歡呼,成為酒館內終夜不滅的昏黃燈光,酒與肉的香氣從廚房滲入每一口吸入的空氣,羅織成一張細密的網。


凱旋的戰士、被快樂感染的行者、腳踩翩翩舞步的舞孃、尋找故事的詩人,在溫暖的月色下被捕捉,或自願投入,在酒館暖熱的空氣裡,在勇氣之歌中,一次次舉杯,以輝煌事蹟、八卦、快樂和悲傷輪番下酒,興高采烈的討論每把戰斧擊落幾顆頭顱、誰家的防具擋下多少砍擊,誰拳頭大的能一拳打下馬上的士兵……


幾杯黃湯下肚,觥籌交錯中,情緒被解放,理智逐漸鬆弛。

月上正中,清醒和秩序一一成為酒神的祭品。

一杯杯的麥酒、水果酒、雜糧酒流水般的上,也一杯杯從迫不及待的嘴角流下,浸染了沾滿肉汁和醬料的前襟,只為了快樂的吼叫和拚搏逐漸取代歌頌勝利的凱歌,脫序的故事一個接著一個,脫序的舉動也一個接著一個。


所有人都必須參與這場狂歡。

伏卡莉和薩倫也難逃被塞酒的命運。


本來只是想慶祝阿法爾平安歸來,但主角遲遲未到,在所有人都陷入狂亂的情況下,格外冷靜和清醒的兩人,在角落顯得格格不入。


秉持著『不能冷落所有人』的主旨,於是他們被迫加入了別人的狂歡。


忘了是誰的手先勾上誰的肩膀,忘了湊到嘴邊的是葡萄酒還是藜麥酒,伏卡莉喜歡所有酒局,就算今天是屬於阿法爾的慶祝夜,她毫不猶豫地拋下理性和矜持,即便是一再推攘的薩倫,在該死的群眾氣氛下,自己一句「只是水果酒、甜甜的不會醉」,像是自欺欺人,也像是微弱無用的期望那樣,酒精還是熱辣辣的入喉了。


酒一入喉,清醒與不清醒便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事情了。



一杯、兩杯、三杯……

伏卡莉覺得自己的酒杯永遠不會空,腦袋和腳都輕飄飄的,只記得要舉起手,碰杯,乾──

咕嚕咕嚕咕嚕。

這麼做酒杯就會滿,內容物是甚麼不清楚,既然酒杯裡面有東西,那一飲而盡就是義務。


四杯、五杯、六杯……

薩倫被用力的推了過來,灰色小狐狸難得驚慌,啊啊啊啊的喊著,整隻熱燙燙的,剛好跌進自己懷裡。

她先將薩倫藏在自己背後,隱約聽見了有人在自己旁邊吵架,怕自己被波及,所以下意識的先揮拳。

伏卡莉每次揮拳都能打中些甚麼,可能是一盤肉、可能是杯子、或者一個屬於醉漢的、圓滾滾軟綿綿的肚子。

嘩啦──

肚子扁了。

肚子裡的東西從嘴裡噴了出來,雨露均霑。

所有的歡呼戛然而止。


七杯、八杯、十杯、十一、十二……

伏卡莉總覺得這附近變的好安靜,而且聞起來不太妙,總有一股又酸又油又膩的味道,而不管是薩倫、還是剛剛挨著她吵架的人,都離她好遠好遠,面露驚恐。

她試著站起身,卻聽見滴答滴答,液體滴落在地的聲音,身體和剛踏入酒吧相比沉重許多,她左顧右盼,手舉酒杯,卻不再被填滿。


奇怪──


她滿懷困惑,沒過多久又跌坐在地,換來一陣的驚呼。

也許是抱著的困惑太重,她始終爬不起來,直到有個熟悉而模糊的高大身影出現在門口,不顧她一身酒氣又重的要命,可能還很臭的,蹲在她面前。


「抱歉,我太晚來了。」


是阿法爾。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白髮和熟悉的紫色眼眸,像鼠尾草一樣,讓她清醒了一點。

對了,這傢伙從咆哮谷回來、說好月亮升起時就約這裡,然而遲到了。

她昏昏沉沉的看著他的腳──完好無缺,不愧是她做的義肢──才重新看他的臉,迎上又好氣又好笑的嘆息。


伏卡莉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阿法爾現在的表情。

有點像薩倫看她偷吃明天早餐的麵包那樣生氣,又有點像是雪蘭夫人看自己用緞帶纏脖子那樣無奈,又有一點點,是她沒看過的情緒。

是甚麼呢?

大概是開心吧?因為和自己聽到阿法爾平安歸來時露出的表情,有一點像。

可是又有點像──


阿法爾毫不猶豫的伸手抓住她的腋下,打斷了她的思緒,讓她站的好好的,粗糙的手撫過黏答答的臉頰和頭髮,毫不避嫌的解開她的圍裙──伏卡莉沒有抵抗,因為解開了一點束縛,確實是舒服很多、很多。

也沒那麼臭了。

她迷迷糊糊地摸了摸相對乾淨的裙擺,滿足地嘆了口氣,像是本來就該如此似的。


大概是不想被算塞小孩酒的帳,也可能是兩人的氣氛太過曖昧,為了隱瞞尷尬,所有的混亂又重新點燃,彷彿剛剛那瞬間的靜默和插曲從不存在那樣。


「我們回家吧?」


阿法爾說著,朝著她伸出了手,他的聲音比剛剛更近了──也對,都從戰場回來,回到佛地杜多,回到冽風堡了,都在自己面前了,當然很近。

回到家了。

明明早就回家了,卻又要回家,到底要去哪裡呢?

伏卡莉覺得阿法爾說的話很有趣,所以笑了,平常並不會這樣的,她先是彎起嘴角,然後是發出聲音的大笑,也許並沒有多大聲,畢竟伏卡莉只聽得見其他人碰杯的聲音。


她豎起一根手指,在阿法爾面前左右搖了搖。


「不對,你要說。」

「我回來了。」

「這裡,就是你的家啊。」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摸了摸男人的臉頰,說的自然,即便酒意上頭也說的自然,彷彿那是一件無可改變而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那樣,隨後也不管阿法爾的反映,便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阿法爾沒有馬上跟上去。


不知道甚麼時候,薩倫也掙扎著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拉著阿法爾的腰帶,一邊喊著『今天沒有要結帳──』、『甚麼都沒點不算錢──』、『謝謝招待──』就往門口帶,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但阿法爾像是遇到了甚麼極大的衝擊似的,一動也不動,小狐狸走沒幾步就又彈了回來,險些跌坐在地,一向精明的表情難得笨笨的,像是沒搞清楚發生了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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