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離

和她的名字一樣，同樣的地方總是待得不久。

每當時候到了，追尋季節而去的風狸就會離開原本的住所，到達另一個結果更加豐碩的樹林生活，完全當作是在依靠大地的給予可能也不盡然，她只是沒產生過什麼特別強烈的眷戀，也就自然不會將久居作為一種選擇。依賴本能的妖下意識拒絕思考更多東西，似乎多踏過一步就將打破原本平靜安穩的生活，她從字典裡學會得過且過這個成語，將並不是稱讚的形容放在自己身上，認為如此一來就是安全的，也承認偶爾體會到不捨和悵然、都是見過的風景太過美好的緣故。

與暖陽和花香有關的事物令她想念，但是抵不過時間的流逝更迭，盛放得燦爛的花能在一夜之間枯萎，時常碰面的松鼠某一天之後再也沒有見過，下過大雨之後溪邊都是被暴漲溪水沖上岸的魚，死了一大片。她站在滿是泥濘的地上，抱著尾巴看不斷彈跳掙扎的魚，告訴自己來年又是另一副光景——新的花會開、新的松鼠會來——魚從來不在欲離的關注範圍，她還是將腳邊瀕死的東西踢回水裡。

撲通一聲，幾秒就沒了漣漪。

時間的概念對妖怪來說無疑是模糊的，欲離知道某個時候的桃子非常好吃，柿子成熟之後會下雪，而雪融化的時節又有新芽出現，這是無須思考就能串連的輪迴更替。第一次為此感到驚喜和訝異已經是非常久遠之前的事情，沒有人聽她分享、漸漸地也就不怎麼起得了在意的心情，遵循著這樣的順序毫不留戀地拋下耗費好一陣子才打理好的舒適舊窩；前一日新長開的、讓她倍感新鮮的花今日看都不看一眼；愛不釋手的某一棵樹，下一次回來又是熟悉又陌生的模樣。

不必記得任何事，因為記住了也會變的。

她依然能在下一個季節初始時回來，熟門熟路地找到原先看上的樹洞，知道嫩芽發出的莖葉到了可以摘下的時候，也幾乎不在待過第二次的山裡迷路。不刻意記著的事也不必非要忘掉，蘑菇還是被雷劈過的那棵樹下長得最多，欲離有時候會好奇，那些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棲地的動物想沒想過和自己一樣，或者是，她想不想和牠們一樣。

在一個合適的日子，看那棵總是被錯過的綠芽開出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