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春天, 死

櫻花,春天, 死

夜雲雲

Cp:六彌凪x棗巳波

ooc致歉



凪與巳波坐在車子的後座,兩人都很安靜。


巳波坐得端正筆挺,但雙眼閉著像是在補眠,又像是在沉思。凪隨意的靠著門,看著窗外快速溜過的風景。諾斯米亞的春天也依舊寒冷,有些樹已經開始恢復盎然,有些樹卻依舊停留在冬天的狀態。


一路上兩人什麼都沒說,但是伸出的手交疊在座位的中間。


車停了下來,凪握了握巳波的手。「棗氏,我們到了。」


巳波緩緩的張開了眼睛。「嗯。」


——


春樹最後直接被葬在諾斯米亞。在離世之前,他完全沒有交代這方面的事,或許是身為人質的立場不好提出,又或者他只是單純的不在乎。


大概只是不在乎吧。


「直到最後,你都是個漂泊不定的人呢……」凪嘆氣。


春樹的親人也不知在何方——恐怕也已經離世了吧——因此最後只能由凪和巳波決定將他的骨灰葬在諾斯米亞或帶回日本。


原以為會立刻將春樹帶走的巳波,卻出乎意料的先開了口:


「讓他……留在這裡吧。」


「……Why? 」凪並非質疑,只是平淡的詢問。


「……極光很漂亮。」他只是這麼說。



最後他們決定就這樣將春樹葬在諾斯米亞,直到未來某一天找到了zero,再讓他回到朋友身邊。


而每年的春天,凪跟巳波都會來看春樹。雖然有想過忌日的冬天來,但是諾斯米亞的冬天天氣太過嚴峻,而年末的偶像又幾乎沒有任何空閒時間。


於是他們最後選了具有他名字含義的春天。


來的路上其實大部份都非常熱鬧。從搭飛機,到各個美食餐廳,一路上吵吵鬧鬧,就跟普通的結伴出遊沒兩樣,而且還是大部分人都羨慕不來的旅遊——指大陣仗的接送排場、皇宮當旅館住到飽。


如今兩人相處夠久,也不缺話題,不,應該說,光是讓凪講可可娜的事就可以講一整趟旅程。平時對於可可娜的話題總是敷衍了事的巳波,只有在這個時候會突然出現興致,頗為認真的陪凪聊可可娜的話題。


兩人都知道歡鬧下那不管過多久都難以完全抑住的悲傷時不時的在浮動。但或許正是這樣的日子,更應該聊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吧。


「棗氏。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兩人正對坐著吃飯,桌上佈滿豪華的料理。


好吧,說不定巳波積極的聊可可娜只是他貼心的在幫忙維持凪的心情。真正維持巳波心情的是桌上這些凡人平常吃不起的高級大餐。


聽到凪高亢的聲音突然降了下來,巳波猜到他要聊嚴肅的事。但他沒有任何動靜,只是瞥了凪一眼。


「說吧。」


「你當初究竟為何選擇讓春樹葬在諾斯米亞?」


巳波用剪刀剪斷手裡的食物。「你想聽實話是吧?」巳波依然沒有抬頭,就這樣平靜的說著。「其實是很自私的理由。因為我跟櫻先生在一起的時光都是在諾斯米亞度過的,所以希望他繼續留在諾斯米亞,就這樣而已。」


「這樣的話,還能感覺他像是在另一個國家待著,而我們就像只是去拜訪遠方的朋友。」


「假如將他帶回日本的話……我想我跟你這輩子的春天都會過得很悲傷吧。」


「聯想是個可怕的東西。看到或想起一個東西,就會不自覺的將它與另外一個東西聯繫在一起,無論怎麼試都斬不掉。無論我怎麼樣的不願意,對我而言,諾斯米亞就是一個全是與櫻先生的回憶的地方。」


「那些回憶……我就連一秒也不想忘記,卻也不想時時刻刻回想起來。尤其這些回憶總是提醒我他已經不在的事實。」巳波這時才直直的望進他的眼睛。「你明白的,對吧?」


凪雙手緊緊握著茶杯。


他明白的,他也是這樣。這份心情,他再明白不過。


想要牢記,卻又想要淡忘。想要緊緊抓住,又對各樣的聯繫感到害怕。


如今的他假如回到諾斯米亞度過冬天,肯定無法不回想起那個夜晚。而如今的他無論過得多幸福,被多少快樂的事填滿了內心,無論笑得多麼真誠,在盛開的櫻花下,他——


仍然無法不感到悲傷。


「不過跟你一起來諾斯米亞還是挺開心的呢。」巳波若無其事的繼續說。「讓我對諾斯米亞的聯想又多了一個,也是不錯。」


「……你聯想的是這些食物吧?」


「不然呢?」巳波端起下一碗。


「你吃的可是諾斯米亞國民的金錢。」凪裝模作樣的雙手抱胸。「照你這個食量,諾斯米亞都要給你吃垮了。」


「少騙了。你以為我會笨到相信一個王子沒有自己的財產?」


「所以吃我的財產就沒問題?」凪瞇起眼睛。


「那當然。我還要一碗。」巳波已經講桌上的食物吃的精光。凪早就已經吃撐了,就那樣坐在他對面看著他吃。


「反正就算我說不要,你也還是會花這些錢的,不是嗎。」


「……」凪少見的轉過頭去。


「無論如何,謝謝你。」


「謝謝我花大錢請你吃飯?」


「不是。」


巳波沒有再接下去,但兩人都再清楚不過。


從日本,到諾斯米亞,到春樹的墓前。然後再從那座墓前離開,回到曾經有他的國家,再回到沒有他的日本。


這條路,一個人實在太難走。


巳波苦笑一聲。每每來到諾斯米亞的時候凪總是對他特別縱容,就算偶爾會像剛剛那樣口頭上鬥嘴一兩句,各種安排也還是像想要討好他一樣順應著他。好吧,或許他們這趟行程在一般人眼裡比起普通的結伴出遊,大概更像新婚旅行吧。


但他知道,凪只是費盡了心希望他能過得開心一點,哪怕是一點點也好。因為凪深愛著他的國家,所以希望巳波在這裡不要都是感傷的回憶。


真是愚蠢又可愛的想法啊。明明自己看見櫻花樹就會落淚,還毫無自覺,說是像呼吸一樣。


巳波明白凪的用心,所以也裝作厚臉皮的全盤接受。


「我吃飽了。」


是啊,好飽了。


——


兩人只有在前往春樹葬身之地的那趟車途,才會保持沉默。


這個時間或許說什麼都顯得有些多餘,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在這段時間總是會牽著對方的手。有時只是溫柔的疊放,有時候像是抓著什麼浮木一樣緊緊的牽著。標準是什麼,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楚。


起伏不定的內心,光是有一隻熟悉的手就能夠給予足夠的安撫。


儘管隨著時間過去,那隻手的存在感越來越強,強到已經無法忽視的地步。


——


「差不多了。」他們像往常一樣整理了周遭,各自對春樹說了想說的話,兩個人的眼睛都有點紅紅的。


「走吧。」巳波再度朝他伸手,彷彿對於回程也要牽著手這件事感到無比自然一樣。嗯⋯⋯確實,他們也一直是這麼做的。為什麼凪突然感到不自然了呢?


猶豫了兩秒凪還是勾住了伸過來的手。不敢與巳波對視,凪像是求助又像是不捨般的回頭看了春樹一眼。


一個不熟悉的感覺逐漸的從握住的這隻手蔓延至他的全身。


不想放開這隻手。


就算走出了此處,就算春天過去,就算……


不知為何,他想逃走。在這份感情萌芽之前,在他不得不正視這份感情的名字之前,他想逃走。


不知道為什麼,「春天」在告訴他,你不能愛上這個人。就算對其他人而言,「春天」是個令人悸動、甜美的季節,唯獨你不可以。


在來得及質疑這個念頭之前,走在前方的人將他的手握的更緊了,彷彿感覺到了他的想法一樣。


他們就那樣離開了諾斯米亞。諾斯米亞的春天來得遲,而那不可告人的心意也僅是剛剛開始萌芽而已。


然而回到日本時,那四處綻放的花朵,和上升的暖意,春天的氣息立刻佔據了全身。


回程的路上他們也坐一輛車。在路途上,飄落的粉色花瓣抓住了他們的注意力。不遠處,有一條櫻花盛開的,美不勝收的道路。


他們幾乎同時開口。


「司機——」他們交換了一個眼神。


「請讓我們在這裡下車。」


——


下了車的凪,依舊與巳波保持了一點距離,走在後方遠遠的看著巳波,想要釐清自己的思緒。然而越是想要思考,焦慮不安的心情就越是讓他混亂。


總感覺周遭的溫度一直在上升。日本的春天有這麼熱嗎?


巳波停下了腳步,抬頭專注的看著櫻花。說是專注,又像是看到茫然一般,就那麼佇立著,彷彿要與大自然融為一體變成春天的一部分。凪也就那麼看著他,專注著,又像茫然。


櫻花就那麼朝著巳波的方向飄落。某些花瓣飄落的速度不是很快,在空中盤旋著,飄進了巳波的髮絲之間,逗留了一會,才又順著肩膀落下。


肯定是春天的錯。


肯定是春天太美的緣故,才讓他產生了錯覺。


太過美麗的景色,撲鼻而來的花香,充滿生命力的鳥鳴,展露著翅膀紋路的蝴蝶,花瓣間滲透進來的淡金色日光,存在於一切正中央的那個人。一切的一切,都美的令他想伸手抓住。


周遭散佈著一些依偎著散步,或帶著燦爛笑容打鬧的情侶。


啊啊,對你們而言,春天是這樣的一個季節啊。


美好的,令人期待的,充滿邂逅與悸動的季節。


他明白自己如此害怕的原因了。


因為對他和巳波而言,春天不是這樣的。


聯想是一個可怕的東西。不管你怎麼試都沒有辦法完全斬斷,在既有的畫面上又難以覆蓋另外一幅畫。


不,不是難以,是不願意。回憶就算感傷也無比珍貴。


對他和巳波而言,櫻花代表著死亡。


死亡,死亡與分別,分別與思念。春天就是這樣的一個季節。


因此就算再美,都不敢伸手握住。因為他們會想起,春天過於短暫,這些盛開的花朵,飄落的花瓣,馬上就會死去。那些路過此處的人,會笑,會感嘆,會因著春天的生命力煥然新生。


只有他,會不自覺的流下眼淚。而巳波望著櫻花的眼裡,總有著無法挽回什麼的悲痛。


但他的心臟仍像個普通人一樣的鼓動著。明知春天的短暫,仍想停下腳步將當下的一切擁入懷中,產生此刻會停留至永遠的錯覺。


誰叫春天如此美麗呢,一切都是季節的錯。


回神過來時,早已看不清前方,只知道有個人用著袖腕輕拭著自己的臉龐。


再度眨眼過後,發現巳波就站在自己的眼前。


「您又哭了。想到櫻先生了嗎?」


「……」凪有點反應不過來的看著他,隨後微微笑了一下,舉起自己另外一隻手也要去擦拭眼淚。


「啊啊,等一下,我有手帕。」


「……嗯?那你剛剛怎麼不用手帕。」


「一時著急忘記了。」巳波有些窘迫的回答。「您還好嗎?」他強行轉回話題。


「……我沒事,想起春樹就會這樣,就像呼吸一樣。」雖然有時候光是只是看著跟春樹相關的事物也會這樣。深深刻進內心的聯想實在太過可怕了。


「已經自然到甚至完全沒發現自己落淚了嗎?」


「嗯。」


巳波沉默了一會,隨後伸出了一隻手掌,就那樣低頭看著。一片櫻花瓣就這樣緩緩飄落至他的掌心。巳波抓住了那片花瓣。他緩緩的開口。


「春天實在太短暫了呢。大概馬上就要沒有櫻花了吧。」


像是被直接戳中了心事,凪哽住。


「但是六彌先生,您知道嗎?」


「春天走了之後,夏天會來。然後就會進入秋天,秋天結束後又會進入到冬天。」


要不是凪現在心情正複雜,肯定很想吐槽這句話。


「……春天很快就會來了。裹足不前,難以行走的那年冬天,您是這麼安慰我的。」


「冬天的時候我們總是盼望著春天的到來,但真的進入春天時又總是害怕春天結束呢。偏偏春天總是這麼的短暫。」


「但是其實,時間是永遠的,馬上就要消逝的春天,也很快就會回來。春天其實,會持續的比我們的生命還久,六彌先生。」


「我們不需要抓住春天,而是住在春天裡。」


凪答不出話。儘管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要傾訴。


「……所以呢?」


「所以您可以喜歡我也沒關係的。」


「……」


不知道該感到震驚,慌亂,還是如釋重負,凪就那麼杵在原地。


「……你發現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第一句話是這個。


巳波苦笑一聲,不過眼神很溫柔。「恐怕比您還早發現呢,您有時候對於自己也挺遲鈍的。」


「不,」巳波看向旁邊,笑容微微消失。「或許只是想逃避吧。我跟你都是。」巳波也是苦惱了很久才跨出了那一步。


「您還記得櫻先生離世那天您與團員們在台上唱的是哪一首歌嗎?」


「……啊?」凪腦袋還沒有轉過來。


「你們唱了一首關於初戀的歌,六彌先生。」


「所以啊,在這樣的時候喜歡上——喜歡上某個人,肯定……肯定也是被允許、被祝福的。」雖然面不改色,不過巳波說著說著自己耳朵的溫度也有些上升,但還是咬緊牙關繼續。他還有要說完的話。「淚痕還沒乾也沒關係。」


巳波放開了掌心的花瓣。「比起春天,夏天更令我窒息。」因為夏天才是他第一次與櫻先生分別的季節。第二次是冬天。「因此,待夏天來臨之時,還請你——」


凪抓著巳波的手將巳波往自己的方向拉進。


巳波半瞇起了眼睛。「——像這樣將我從夏天拉出來。」


以及記得提醒我,要慶祝你的生日。你的生日,也不該代表著分別。


我們的生日。


凪在距離他只有幾公分的地方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吻住了巳波。嘴唇上的觸感就像碰觸櫻花瓣一樣的溫柔、細緻。感覺風一吹就會飛走一樣的飄渺,傳來的溫度卻又無比紮實。


在哭過的地方感到幸福也是可以的吧,就像愛上曾經恨過的人一樣。


在結局的後面寫下第二章,也是可以的吧。就像曾經的「你」改寫了我們的人生一樣。


明知春天會捎來祝福,內心卻依然想要逃跑。


但是此刻的凪心裡想著,抓住了此時此刻,真是太好了。


就算墜入愛河在什麼時間都可以,但在這對我們而言最美麗的季節,最珍貴的場景下,吻了你,真是太好了。


無論是什麼樣的開始,什麼樣的原因,讓我們走到了一起,沒有錯過你,真是太好了。


半睜開的眼睛又緊緊閉上。


春天與櫻花。

陪伴與思念。

分別與祝福。

死與相戀。

片刻與永遠。


或許那些人並不是不知道春天的短暫,只是難以自拔而已。


雖然一會風,一會雨,一會溫暖,一會寒冷,春天終究是美麗的。


而它總是會任性的回來,任性的朝下一年走去。






凪和巳波笑著從這片盛開的櫻花下走出去時,背後吹起了一陣風。


路人們發出驚嘆的聲音。被風吹落的花瓣美得像是夢中才會出現的場景。


樹枝被風吹得微微搖晃,像是在跟踏著櫻花離去的少年道別一樣。


下次見。明年的我,會再次像這樣綻放。


縱然飄落的花瓣現在正在悄悄死去。







但那肯定是一整年之中,最美不勝收的場景。


那是感傷的結尾,也是幸福的開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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